中午张沉来接他,倚着那辆拉风的摩托往门口一站,扎眼得厉害。
老师和程声一起从大门走出来,一眼望见朝程声招手的张沉,神秘兮兮地凑在程声耳边问:“那是你朋友吗?还是弟弟?”
程声也凑在她耳边,撂下一句“那是我老公”就一溜烟直奔张沉的摩托跑去了。
老师还没回过神来,就见程声冲着那男人飞奔而去,男人理所应当地接住朝自己奔来的人,扬扬手里的头盔,一只手捋着程声额头前碍事的头发,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脸给他戴头盔。
老师看了他们一会儿,忽然想起今天课上程声告诉自己下周不再来学画的事,顿感惋惜,隔着马路使劲朝他挥了挥手,作道别。
程声有一台日历,每天睡前拿一只墨绿色水笔在日期上划掉一天。当他划掉第一天时,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出现了,程声忽然之间发现很多东西,譬如小区里总有只狗围着喷泉转悠,他却从没见过这只狗的主人,譬如侧门超市里的菜总比十字路口的连锁大超市里的便宜两三毛,还尤其新鲜,再譬如爸妈已经彻底放开不管自己的事,妈妈甚至时不时主动问起张沉来,每次都要程声带一大堆东西回去,说这些全是给小张的。
那台日历上四月份的日期很快被墨绿色水笔淹没了,终于到了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程声在小区正门附近的花店里买了几盆绿萝、金边虎皮兰和一大束紫色郁金香。回了家,他把绿萝虎皮兰挨个摆在阳台上,独自蹲在地上看了它们大半天,想着以后有些花花草草陪张沉,要比聒噪的自己来得强。
看够了,他又去厨房把新买来的花瓶洗干净储好水,让剪了根底的郁金香浸进水里,心满意足地把这瓶花摆在客厅茶几正中央。
处理完这些花,程声却还觉得缺些什么,于是找出这一个多月以来自己画的上百张画,随手翻了翻。有风景有人,有爸妈发小海燕和张沉,有张沉坐在台阶上调音的正面、搭着耳机和其他人聊想法的侧面、隔着玻璃指导别人录音的背影,程声统统凭记忆和想象画下来,没向任何人展示,只是自己一张张攒着,到了今天就全封进柜子最里层。
最后程声把前两天找律师拟好的财产转移合同移到床头柜顶层,才有了真正要结束一切的实感。他没有更复杂的东西需要准备,只不过要在明晚看过演出后找一扇窗跳出去,如同他小时候从围墙上跳下来一样随意。
程声怀里抱着一个抱枕,如释重负地靠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再想,握着水笔把日历上自己最后一天划去了。
就在这时,大门转来一阵响动,程声刚飘起来的思绪被突然打断,吓了一大跳,回过头发现是刚刚结束彩排回家的张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