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狐疑地接过那锦盒,置于鼻端,的确嗅到一种有别于红参本身的香气,似乎是这木质锦盒自身的另一种香气,但很淡很淡,几乎闻不出来。
陈大夫看出她眼中的疑色,正色道:“是麝香。”
沈嫣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指尖微颤,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可这似是……红木?”
陈大夫道:“姑娘说得不错,这的确是红木,可为何会有极淡的麝香香气呢?”
他四下一扫,到捣药的石臼旁取来杵和钻。
沈嫣攥紧手掌,几乎是屏着呼吸,朝他点了一下头。
陈大夫不再犹豫,直接扬起手中的石杵,“砰砰”数声,沈嫣也跟着心中忐忑不已,倏忽“啪嗒”一声,那红木锦盒直接从接缝中裂开!
一些暗褐色的碎屑从罅隙中掉落,沈嫣当即瞳孔一缩。
果真是麝香。
她岂会不知麝香!
王府极其看重子嗣,麝香又对孕中女子更是危害极大,这些玉嬷嬷从前都同她提过,自打她入府,归燕堂便没有再用过麝香。
陈大夫看她的面色,已经无需多说什么了,他从桌沿捻起一抹香屑,“在下一直在想,到底是何物催发了苦石藤的药性,如今看到这味麝香,总算有了答案。”
沈嫣几乎已经听不到陈大夫的话了,脑海中霎时一团乱麻,脸色都白了几分。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过震惊。
这东西藏在凤夷进贡的红参锦盒中,藏得那么深,从凤夷使臣手中进了内府,又被今上赏赐给坤宁宫,皇后又转手赐给她,而她又带回侯府,这凤夷参兜兜转转到最后却是入了祖母的口……
其间无论是哪一步出了问题,都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沈嫣现在明白为何陈大夫方才会请她屏退左右了,这要是传出去,重则影响两国邦交,轻则……没有,没有轻则。
无论是帝王权衡,还是后宫争斗,都不是她可以左右的,此事一旦泄露出去,今日或许再无宁日。
事态严重,容不得她不谨慎,沈嫣再次向陈大夫躬身施礼,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事关重大,还望陈大夫守口如瓶。”
陈大夫当然知晓事态严重,连忙正色颔首道:“娘子放心。”
涉及进贡之物,他是不要命了才敢往外瞎传。
沈嫣深吸一口气,苍白着脸,将那破裂的锦盒连同红参一道锁进箱笼。
陈大夫连夜开了解毒和进补的药方,沈老太太养过几日,病情总算有了好转,已经能起身到堂前念经了。
至于那红参,沈嫣找了个缘由暂且搪塞过去,严令众人今后不许再提。
这几日在山上,沈嫣早起同老太太一起上早课,用完午膳,便趁着午时日头尚有几分暖意,到山中赏赏秋景。
这时节的东岳庙后山天高云阔,橙黄橘绿,层林尽染,沈嫣嫁进镇北王府三年,从未有一日有过这样松快的心情。
老夫人一方面是自己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另一方面也是帮她放松一下心情,毕竟在山里的时日不多,待回府中,又要应对上上下下那么多的琐事,分身乏术,哪还有机会在这里闲庭信步?
沈嫣扶着老太太上了一段台阶,在亭中石凳上缓缓坐下。
老太太望着满山盛景,不由得笑叹一声,忽然道:“说起来,那镇北王与你爹也是旧识。”
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沈嫣澄澈的双眸微微一亮。
其实很少听祖母说起爹娘的事情,沈嫣自己也不会主动问,怕老太太伤心,她自小能从家中的仆妇口中提起一两句已经十分满足。
老太太继续说道:“那时候西羌入侵,戍边将领个个瞻前顾后,你爹当年才十几岁,提着一杆银枪就上了战场,年轻人冲动难免,凭着点纸上谈兵的本事就敢往前冲,没想到竟真教打得西羌节节败退。镇北王是太宗皇帝第九子,年纪还要更小些,却比你爹更加沉稳,在西羌之战中与你爹并肩作战、屡建奇功,只是后来镇北王驻守北疆,就很少回京了。”
沈嫣抿了抿唇,从前都只听人说过她父亲何等勇武、何等少年英雄,却没想到在祖母眼里,他有毛毛躁躁年轻气盛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