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沈嫣对前朝之也略有耳闻,自兵部尚书抄家斩首之后,皇帝整顿兵部,似乎牵扯到了皇后的父亲忠勇侯。
皇后孕中掌管六宫,本就吃不太消,虽有惠妃协理,可如今后宫中又多了个难伺候的嘉贵妃,前朝后宫的糟心事接踵而至,愁上眉梢,精神不济,下巴不见孕中女子常有的圆润,甚至还比从前清瘦了些。
两人在坤宁宫陪皇后坐了一会,江幼年一直说起宫外有趣的见闻哄她高兴,说到最后,话头又落到嘉贵妃身上。
江幼年愤愤不平,皇后也只是薄露笑意,“她还是个小姑娘,过几年才及笄呢,陛下是她的表叔,照顾些理所应当。”
江幼年还要再说,沈嫣递了个眼神过去,前者会意,吁口气忍下了。
皇宫之中人多口杂,这些话若是传到承乾宫嘉贵妃处,倒显得皇后气量狭小,容不得人。
夏日的坤宁宫换成了新鲜的果子香,花囊内盛放着清澈的水,水面上是宫人晌午才到御花园采摘的荷花,殿外花园内的葡萄架上硕果累累,轻风拂过时,也是难得的舒快。
沈嫣目光扫过一周,最后落在皇后微微隆起的孕肚,浅浅笑道:“夏日天热易燥,娘娘不必为旁人烦心,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皇后颔首笑看着她:“阿嫣模样好,声音也好听,说出的话听着便叫人舒心。”
江幼年故意噘噘嘴:“姨母这是嫌我聒噪了?”
一宫人听了都笑。
沈嫣估摸着时辰,太皇太妃这时候大概午睡刚起,而撷芳殿的几位皇子这时候也开始研习功课,他应该是走不开的。
便挑在这个时候辞别皇后,往太皇太妃的寿康宫去。
寿康宫外值守的宫人远远就迎上来,“七姑娘来得不巧,太皇太妃还在小憩,日头毒辣,您先到偏殿候着吧。”
沈嫣心里微微有些诧异,太皇太妃有午后歇晌的习惯,但往往不到半个时辰便起身了,今日怎的还在小憩?
云苓跟在她后面走,那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随奴才将点心送到膳房去吧。”
云苓瞧一眼沈嫣,心道夏日天热,这点心虽是姑娘来时才做的,但闷在食盒内终究影响口感,若是闷坏,那就是好心办坏事了,便没有多想,跟着那宫监去了。
沈嫣独自走到廊下,一进门,高大挺拔的男人背影立刻撞入眼帘。
霎时间,她连呼吸都是一停。
倘若不是那人转过身来,她就已经动了转身逃离的心思。
但现在,双腿像是灌了铅,竟丝毫挪动不得。
偏殿门缓缓闭上,四周围鸦雀无声,谢危楼负手转过身来,腰间的金蝉也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荡起,与腰间佩玉碰撞出清泠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显得尤为清晰。
沈嫣怔愣地望着那枚金蝉。
他居然将她的金蝉挂在腰间,那么醒目的位置!
谢危楼缓缓走近,影影绰绰的光影落在他英俊冷毅的面庞,而他的身影相较于从前的威重,又显得有些孤拔。
仅仅几日不见,却像隔世经年。
梦境中寻他不得的那些痛苦与茫然蜂拥而上,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
那些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她绷紧神经,同另一个男人虚与委蛇,期盼着他得胜还朝、解救她于苦海的好消息,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醒来时枕畔空无一人,没有一个肩膀给她依靠,没有一个树洞可以诉说,所有的绝望憋在心里。白日恍恍惚惚,夜晚一闭上眼,等待她的又是另一种绝望。
而现在,他正慢慢向她走来。
不得不承认,仅仅这一个回身而来的眼神,便能将她空缺的心脏填补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