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不一样,阿嫣。”沈溆道:“我能在你眼里看到真真切切的、发自内心的喜欢。”
沈嫣情绪有些激动,甚至迫不及待地问:“可是姑姑,你会不会觉得太快了?或者说,我们俩在外人眼里,并不合适。”
沈溆笑道:“你知道我编纂女书的用意是什么吗?并非你所想的那般,摈弃世间所有的男子,而是想让所有的姑娘都有一个可以倾诉和传递的渠道,我希望她们生活美满,独立自强,肯定自我,凡事有自己的主意,而非成为男子的附庸,一辈子为丈夫而活。不论旁人怎么瞧,我们心中自有答案,这就足够了。”
沈嫣唇角立刻弯起来:“这么说,姑姑也同意我们啦?”
沈溆看着这双笑意盈盈的眼睛,能看出她是真正的欢喜,这与她去年回京时看到的强装的喜悦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至于镇北王是否也喜欢侄女,答案也已经不言而喻了。
倘若不顾一切直接上门求娶,以他的权势,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侄女娶回家。
可他并没有,而是通过这些蜿蜒曲折的办法,请太皇太妃说和,避免世人的眼光和非议,一步步得到老太太的认可,他希望这个小姑娘能够得到所有人的祝福,欢欢喜喜地出嫁。
沈嫣叫云苓将带过来的线装书和绢帛拿来,眼巴巴地递上来,“姑姑,那祖母那边怎么说?”
沈溆想起和老太太的谈话,“宫里那位太皇太妃倒是很满意你,只是你祖母除了接受不了孙女婿是你前夫的前爹之外,对镇北王应该也很满意。”
沈嫣听完前面一句,眼里泛起了亮色,可听到后面这一句,又恹恹地趴下去,“那怎么办呀,祖母会生我的气吗?”
沈溆笑了笑:“倒也不至于。”
她招招手,沈嫣立马附耳过去,然后点点头,将姑姑的话铭记于心。
临近傍晚,老太太着人去唤孙女晚间来用膳。
含桃来回话时,老太太多问了一句:“阿嫣这一下午都在做什么?”
含桃回忆了一下:“七娘在帮姑奶奶誊抄女书呢,方才我听云苓问七娘说,是不是想跟姑奶奶去湘南了,七娘说还没想好。”
话音落下,老太太眉头深深地蹙起来。
还没想好,那就是有可能的意思?
孙女若不嫁人了,难道真要跟她姑姑去民风未开化之地过尼姑般的生活?
晚膳时,老太太忧心忡忡地问她的意思,“真有去湘南的打算?”
沈嫣想起姑姑交代的话,摇摇头笑道:“没那么快,姑姑这次回来也是要在家里多陪您的,至少把这个年过去了再考虑明年是否出京,我倒是想去看看外面的名山大川、风土人情,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说不定,我和姑姑都在京中孝顺您呀。”
“没那么快”、“想想而已”、“说不定”。
老太太暗暗在脑海中反复琢磨着这几个词,看来孙女真有离京的想法。
此前她也不是没想过,她这具身子一旦撒手人寰,孙女在京中没了牵挂,恐怕就跟着她姑姑一道南下远游了。
老太太沉吟片刻,神色十分复杂,“你这几回进宫看望太皇太妃,她老人家可有给你相看夫婿的打算?”
沈嫣喝了口汤,“前头倒是提过一次,那时我才和离不久,并无此意,便向她老人家表明了心迹……怎么了祖母,可是太皇太妃同您说了什么?”
老太太抬起头看孙女,见她不动声色,看来沈溆还没将太皇太妃的计划告诉她,可老太太不放心,试探着问:“方才去林华苑,你姑姑可同你说了什么?”
沈嫣摇摇头:“我带了这些天准备的书和绣帕香囊过去,姑姑收下了,然后带我看了些字画,其他倒没说什么。”
老太太吁了口气,这事是不好开口,她也怕吓到孙女。
接下来的几日,老太太时时留意孙女的动向,却发现她不是去书斋便是去绣坊,甚至还编排了女书相关的话本,对女书是真的上心,老太太忧虑更甚。
又过几日,府上收到康王妃的请柬。
趁着秋高气爽、菱芡丰茂,康王妃在延芳淀设下秋日宴,邀请京中各大宦官世家的太太小姐、公子王孙前往延芳淀游玩,沈老太太、沈溆和沈嫣都在邀请名单之列。
康王妃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在宗室女眷中又是说得上话的身份,年年都组织各大世家春游秋猎,这些年也撮合了好几对。
“你想去吗?”
才和谢危楼通了个气,回到府上,沈嫣就被老太太唤了过来。
沈嫣顿了下,“我这身份去,会不会不太好?”
孙女若是有旁的理由不去,老太太都能接受,但老太太不许她自轻自卑,“你便是进出宫闱,也没有人敢非议半句,延芳淀的门槛能比皇宫大内还高不成?何况我孙女年轻貌美,人人求之不得,旁人想见都见不到的。”
沈嫣思忖片刻,还是有些犹豫:“秋日宴定在重阳之前,祖母若同我先去延芳淀,再往东岳庙祭拜山神,来回奔波劳累,祖母的身子……”
一旁给老太太布菜的摘杏忽然想到什么,“倒也不是不能,延芳淀离东岳庙不远,到时候可以从延芳淀直接过去。”
老太太见沈嫣低垂着脑袋思索,终于没忍住,搬出心里叫嚣得最激烈的那个声音,“听说也邀请了镇北王,他这段日子正好赋闲在家,你不想去……拜见拜见?”
她将这“拜见”二字咬得稍重,说完立刻敏锐捕捉孙女面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