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鲜少与他说起妈妈的事。
唐纳唯一知道与妈妈有关的,只有“难产而死”这一件而已。
他一直以为,对外婆来说,她女儿的离去,是她难以言说的痛。
因此,唐纳自小就很少问起与父母有关的话题。
只不过,真的很神奇。
这大概是刻在基因里的某种反应。
哪怕与妈妈没有任何一点点感情……
提到“妈妈”,让他真的联想起自己的妈妈,唐纳心里面,还是会一揪一揪地,小小地疼痛起来。
“和我种树的时候,你妈妈大概和你现在差不多大吧?”外婆继续回忆着,“所以,对我来说,那棵树,是陪着你妈妈长大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哪怕镇子里修路了,大家也愿意绕过那棵树?”唐纳明白了。
“嗯。”外婆笑着点头,“在大家心中,那棵树对我的意义,比我本人实际的还要重。他们认为那棵树就是我的女儿。所以修路时,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大家自发提议留下那棵树。”
这是一种极致共情的善良。
没有人去过问她的痛处,大家只是主动为她腾出一片善意。
街坊们为外婆守住了一棵,也许她自己都不曾想要挽留的树。
可因此,这棵树反而被赋予了额外的意义,成为了她的“女儿”。
“大家都好好啊……”唐纳在外婆怀里蹭蹭。
他想起后来上大学时,在大城市里体验到的,相对冷漠的人际关系。
唐纳理解,那种冷漠,是每个都市人自我保护的本能,是大家疲惫不堪的保护壳。
可在小镇长大的他,骨子里习惯了在人际交往中,保有一份几乎愚昧的纯真。
这份纯真,来自这个朴实的小镇。
来自这片沉默又体贴的街区。
“所以啊,这封信,被埋在那棵特殊的树下,也是有一点点原因的。”外婆说。
“这封信是我妈妈写的吗?”唐纳抬眼问道。
“是的。这封信是你妈妈写的。”外婆指着信封面后添上的数字18,说,“我本来准备等你18岁,再交给你看。”
“为什么一定要是18岁?”唐纳问。
“因为那个时候,你成年了。对这个世界会有一点更成熟的理解。也因此,才有可能不误解这封信的内容。”
“误解?”
“可能被误解”,是外婆藏起这封信的原因。
而这封信,也正是唐纳等到18岁后,却被时光遗忘的一封信。
“不过现在,你已经找到了,那就给你看吧。”外婆说着话,拆开了那封信,“虽然纳纳还小,但婆婆相信,现在的纳纳,已经能够看懂这封信的内容。”
棕色的信封纸被撕开,里头厚厚一叠信纸被取了出来。
苍老的手指展开那被三折的、泛黄的信纸,露出白底、红格、黑字的颜色。
唐纳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这是来自他妈妈的信。
他即将读到妈妈写的信!
外婆说,要给我看到这封信……
所以,这封信,是妈妈写给我的吗?
妈妈会给我写什么呢?
妈妈是个怎样的人呢?
妈妈的字那么娟秀漂亮……
她一定是个很美丽很文静的人吧?
她会在信里亲亲我、抱抱我吗?
她会在信里说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