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黎有些哭笑不得,“留到现在才说?”
“还不是因为你不理我!”
“行。”莫黎认了,“我的错。那改天帮我跟猴也回一句‘早安’。”
唐纳听到“猴”字,往前凑了一点,“那你叫我什么呀?”
“嗯?”莫黎诚实回答,“唐纳?”
“为什么呀!”唐纳一听,就又苦起了脸。
“怎么了?”
“为什么跟他们你都能叫单字,跟我你就连名带姓啊!”唐纳抱怨起来。
镇子里有个风俗,每个小孩子长大之后,幼时的乳名,通常都会由两个字变成单字。
唐纳这几个孩子在镇子里长大,习惯了这样的风俗,却并不知道原因。
他们没准备刻意迎合,毕竟习惯之中,他们就是会叫彼此“小花”、“纳纳”、“瘦猴”、“可可”和“球球”。
可是,越亲近的人,越到后来,称呼似乎也会变得越随意。
就像老夫老妻有的时候甚至会叫彼此“喂”,这不代表他们关系不好。
就像老爷爷和老奶奶相伴一生,有的时候一个眼神,都不用开口,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所以当有一天,孩子们胡乱叫着彼此,突然意识到,彼此的称呼正式变成“花”、“纳”、“猴”、“可”、“球”的时候……
他们也就明白了这镇子里的风俗是怎么来的。
大家太熟啦!熟到,连完完整整叫对方的小名,都会觉得怠慢。
大家也都长大了,黏糊糊的叠字名称听起来,也多少有点不合适啦!
这几个孩子小学、初中时,都还在一起上学。
到了高中,为了各自的发展,这才分开了些。
可可和球球去了市里,瘦猴还在镇子里,但学了体育。
只剩莫黎和唐纳还在一个班级。
不过,周末的时候,五个小伙伴还是会找机会团聚。
团聚时,彼此就以单字相称。
有的时候着急,喊得匆忙,单字的音节就很短促,跟“喂”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非常随意。
有的时候腻歪,大家叫彼此的单字,会故意拖长音节,把一个字硬是喊出三个字的长度,带着种不自知的依赖和撒娇。
他们只有在彼此面前才会这么做。
离开了这个小团体,对外还是直呼大名,这个小风俗,就成了他们的暗号。
唯独。
莫黎这个人,很特别。
唐纳记得很清楚,在所有人都以小名互称的时候,只有莫黎连名带姓叫别人,用“纳纳”叫他。
可现在长大了,又反过来了。莫黎可以用单字叫猴可球,唯独连名带姓叫唐纳!
唐纳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跟莫黎是关系最好的。
可怎么偏偏叫他的时候,莫黎端正得就像一个“孤僻的外乡人”呢?
一点也不亲近!
一点也不特别!
关于唯独不叫唐纳单字的原因,莫黎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唐纳打起精神,干脆尝试给竹马洗脑,“你看,现在班上都在传我们俩关系不好!我们是不是得辟谣?”
“为什么要辟谣?”莫黎却问。
唐纳没正面搭理,反倒说:“你问错了!你应该问,‘怎么辟谣’!”
“呵……”莫黎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配合着重复,“行。‘怎么辟谣?’”
“我们只要拿出小学和初中时那么亲的状态,天天一起玩,叫彼此小名!这样大家肯定不会再说我们关系不好了!”
“嗯……”莫黎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又把问题绕回来,“但是为什么要辟谣?”
“你怎么……”又被绕回“为什么”,唐纳撇着嘴沮丧片刻,还是解释道,“因为,大家总那么说,我一直听着,难免会自我怀疑啊……”
唐纳其实说出了心里话。
高三之后,与莫黎相处的小细节,总让他感觉到不安全。
这种情况,再加上外界的谣传,一遍遍的强调,就好像在证实唐纳心中的猜想。
感到不安的唐纳,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试探莫黎。
他其实是希望莫黎能好好给自己回应,给自己信心的。
也许是注意到了唐纳眼中的受伤,莫黎无意识地搓揉着手指,似乎是在酝酿什么。
最后,莫黎还是选择云淡风轻说了句,“不用刻意证明。我和你本来关系就很好。”
“有多好?”唐纳却不满意,追问道。
“……”想到了什么,莫黎表情僵了片刻,才干巴巴地说出那句羞耻的,“天下第一好。”
“嘿嘿……”唐纳三言两语就被哄好了。
憨笑一声,唐纳如同幼时一般展开双臂,扑过去准备给他的竹马一个抱抱。
但莫黎脸色一沉,手忙脚乱地后退,仓皇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唐纳展臂的姿势凝固在原地。
像一个可笑的小丑。
笑容越来越尴尬,唐纳抽抽嘴角,强装开朗道:“那今晚先这样吧!我回去了。花你早点休息。”
说完这番话,唐纳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卧室。
嘴上所说的“天下第一好”,未必是谎言。
那也许真的是莫黎内心所想。
但身体的反应,也不会骗人。
不与他一起同行、不与他一起学习,归根结底,都是为了避免肢体接触。
唐纳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问题的本质——
他的竹马,在逃避与他的所有肢体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