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的最后一段日子,第一中学的高三学子们全部都拼尽了余力。
卷子颜色的黑白红、笔记本被翻出的毛边、杯底被浸泡出的茶渍、中性笔游走在纸上发出的嚓嚓声……一点一滴,皆是学生们努力的证据。
唐纳已经确认保送,精神压力没有别的同学那么大。
只不过同学们焦头烂额的状态,令有着重生前记忆的他感同身受。最后几个月,他便主动揽活帮助大家归纳复习。
莫黎不需要他帮忙。
作为年级排行榜赫赫有名的大佬,莫黎自己有一套完整的学习体系,且心理承受能力强大,几乎不曾因成绩波动或复习难度而崩溃过。
但莫黎终究不是机器人。
作为人类,莫黎的大脑高强度运转的状态不能永远保持,偶尔也会有断片的时候。
莫黎断片的表现是,发呆。
具体表现为,看着唐纳发呆。
只要发现自己的准男朋友盯着自己发呆,唐纳就明白,对方这是脑子转不动了。
想帮莫黎减负、想帮忙暂时转移注意、也想稍微皮一下,每当这个时候,唐纳就会故意凑到对方面前,逗他的准男友。
被发呆的人盯着看的事物,一旦运动了,静态平衡就会打破,那个人就会回神。
而刚回神的时候,也是人精神防御最弱的时候。
所以挑准这时贴到人面前,唐纳自然就会看到冰山坍塌的一瞬间——
莫黎表情一时慌乱、脸颊一时泛红。
恋爱中,莫黎和唐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
莫黎低攻高防,平时不会主动撩人,一撩就是大招;没防备时可能会被偷袭突破,但一旦防御建立,血条厚得能把对方打得丢盔弃甲。
所以,被贴脸的瞬间,莫黎失措了一下,但随即他反应过来,就贴脸反凑过去。
唐纳高攻低防,平时就爱有事没事撩拨人,招招致命;偏偏自己防御很低,一旦被反撩,就毫无胜算。
所以,被反过来贴脸的时候,唐纳吓了一跳,忙往后缩。
莫黎逼近过去,唐纳继续后退。
再逼近,再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唐纳面红耳赤,只能眼睁睁看着莫黎嘴角带着玩味的笑,一点舌尖似有若无地舔着唇,目光却锁死了他的嘴。
唐纳整个人都红得不像话,下意识用手捂着嘴,“不能!不能亲!”
“你想我亲你?”莫黎微笑着问。
“我没想!我是说不能!”
“那不还是想了?‘没想’是连‘不能怎么做’也想不到的。”
“……歪理一堆!”
“所以,你刚才说‘不能’的时候,脑子里想着的是什么?”
“没想!”
“在你的想象里,我是怎么亲你的?”
“呜……”
唐纳完美破防。
要不是他俩现在关在房间里,任凭路过谁,都能看到他头顶冒烟的盛况。
看他动摇得都快哭了,莫黎轻笑出声,垂首将嘴唇印在唐纳的手背上,像是隔着手背与他亲吻。
随后,莫黎撤离,勾着嘴角看着他,“先放过你。等高考结束,我就……”
唐纳不敢听完,连滚带爬退出“攻击范围”,顶着丝血逞强,“你还知道要高考了?赶紧复习!”
“躲什么?过来。”
“谁躲了?我才没躲!我要回家了再见!”
这段对青春期少年们来说最难的阶段,因为有了彼此打打闹闹的陪伴,熬得不算艰辛。
在高考前的最后一周,高三年级举办了毕业仪式。
准考生们收到了校方颁发的高中毕业证书,得到成人们的提前祝福,带着全社会的真诚祝愿,如期走上了考场。
高考——
这个多数中国年轻人提及青春时,拥有无数共同话题的主题。
有些人会说:啊我的高中充斥着狗血恋爱与黑暗撕逼,我不愿回忆。
这是一种青春。
有些人会说:可恶我高中没有好好学习,要是当时“如何如何”就好了。
这是一种青春。
有些人则会说:什么青春不青春,我高中全刷题全学习去了,只有好看的人才有“青春”。
这也是一种青春。
高考是青春时期的一个重要台阶。
有像唐纳一样的人,提前跃过了台阶,进入了人生的另一个节点;
有像莫黎一样的人,全神贯注又游刃有余,为跳跃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有复读生跳跃失败,努力再跳一次;有后进生因为迷茫错失了跳跃的良机。
有寻常的孩子按流程走上了标准的台阶;有特别的孩子放弃了流程踏上了另一个赛道。
不管怎么说,高考都不是“最后”,甚至不能说是一个“开始”。
它只是一个过程。
跳上它预设台阶的孩子,是值得表扬的孩子。
而当前没能跳上去的孩子,再多跑一段路,人生的下一个节点,还会有另一个台阶等待被跳跃。
每道人生都是值得被表扬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被拘束的独特色彩。
虽然彼此颜色不同,但在一些特殊的时刻,大家还是会感应到彼此相通的共鸣。
比如,高考最后一刻交卷,大家一起走出考场的时候——
那一刻,欢呼雀跃。
那一刻,泪如泉涌。
虽然只是交卷,甚至连考卷的答案都还没对过。
不知道分数成绩,不知道录取线,不知道录取院校,未来还有更多抉择要做……
但是这一刻,他们就是能在彼此身上,感受到来自深海群鲸们共同发出的低鸣。
他们因旺盛的荷尔蒙沉浸在不被理解的情绪里,却在这一刻,发出了孤鲸们罕见的相同频率。
被压抑了数个月的青春,此刻彰显在纷飞的练习卷纸片里、在彼此狂欢的拥抱里、在不约而同齐声高歌的默契里……
在一个教学楼与围墙的夹缝里。
在少年拉着少年的手狂奔的脚步里。
“莫黎,你拉我来这里干嘛……”
唐纳刚出考场,就被等候着的莫黎抓了手,直接一路拽到了这无人之地。
他的问话还来不及说完,就感觉自己被按着肩抵上了墙面。
他的视线还来不及看清,就感觉眼前一黑,面前的人倾身贴了过来。
眼前是一片缭乱的雪花。
唇上是柔软又温暖的触感。
唐纳屏住了呼吸。
他的心脏狂跳,他的身体触电一般麻痹。
吻。
他们在接吻。
“唔……”唐纳仅存的理智驱使他推开了对方。
他喘着气,眼珠乱转眼神乱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别说了。”
以往耐心的人一反常态,再次压唇上来。
这次,区别于最开始的浅触,莫黎将他吻得很深。
很深,很深。更深,更深。
他不再反抗,他仰着头承接。
他沉溺于这个迟到了数个月的吻。
在遥远的狂欢声中。
在解禁后的狂欢气氛边缘。
人的心理活动中,有一种特殊的规律,叫做报复性补偿。
童年时被禁止买玩具,长大了就会疯狂买玩具;小时候不允许吃糖,长大了就会上瘾般吃甜食。
他们曾自己定下规矩,限制过亲吻。
此时解了禁,他们就报复性地接吻。
他压着他,亲了好久好久。
反反复复地,或轻柔或缠-绵。
等他们终于舍得放开彼此时,两人的嘴唇已经微微发肿。
等他们离开那小巷,才发现,班级的收尾工作早就结束,校门早已开启,考生们都散得差不多了。
他和他面面相觑,随后忍俊不禁,因为他们居然没意识到时间而好笑。
随后,他又和他手牵着手,坦然地走出校门。
“请多指教。”莫黎低声说,“男朋友。”
“多指教。”唐纳笑着回应,“男朋友。”
他们终于确定了恋人关系。
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一时间。
高考后的暑假,可谓人生中最悠哉、但也最头疼的一段假期。
虽然没有作业没有负担,但研究该如何报考,也是一个令人头秃的课题。
唐纳已经确定保送,没有什么需要纠结的。
但他为莫黎纠结。
毕竟重生前他已知的信息中,不包括“如果莫黎没出国而留在国内院校要如何填报志愿”这一项。
莫黎会去哪所大学,对唐纳来说,是未知的。
唐纳很纠结,但当事人莫黎却很无所谓。
于是,比“莫黎该上什么大学”更烦的存在,顺理成章变为“恋爱中的莫黎”。
《论莫黎腻歪起来能有多烦人》事件一:
“莫黎,你说,你去这所大学好,还是这所大学好?”
“去你在的那所。”
“啧!别这样!你要根据自己的优势来选!”
“你在哪所大学来着?”
“这儿。”
“好,决定了。就是这儿。”
唐纳一脸无语,把手中的志愿参考书合上,气呼呼地瞪着莫黎。
莫黎斜卧在床上,百无聊赖按着电视遥控器换台,见他终于看自己了,忙拍拍床侧的位置,“上来玩一会儿?”
“不玩。”唐纳生闷气。
“怎么了?”莫黎坐起来,“我早说了,我已经决定好了。你甚至连买这本书的必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