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明术看着这简陋的村子,又听着众人的叹息,心里更是不好受。
他侧头,“小卓,你妈在哪儿呢?”
项卓神色淡淡,“在后山,我带你们过去吧。”
他径直走在前面,身后付明术和裴筠,付奚航等人都跟在后面。
众人都穿着一身黑衣,走在崎岖的山里上。其间谁也没有说话,连付奚航,也是难得严肃。
不知走了多久,项卓停下了脚步,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清瘦的背影显得孤寂单薄。良久,他侧身,让开了一条道。
付明术上前两步,一块被风霜侵蚀过的墓碑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浑身一颤,下一刻,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
墓碑上那陌生的名字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膝盖一弯,已经重重跪在了墓碑前。
裴筠也是面色凄楚,一路过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些年,这位本该是大小姐的人,究竟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轻轻跪了下去,旁边的付奚航同样跪在了两人的身后。
他抽了抽有些堵塞的鼻子,眼神定定地看着那微微拱起的坟茔,莫名地便想到了那天。
自车祸发生后,他害怕彷徨了好几天,终于鼓起勇气去了医院。
病房里,那个可怜的女人躺在床上,脸色发黄,疼痛一直折磨着她,让她的眉间一直若有似无的蹙着。
他站在病房门口,没敢进去。但不知怎么的,她还是发现他了。
他一惊,便想转身逃跑。
而这时,她却叫住了他,“你找谁?”
她的声音并不好听,带着仿佛许久没有说话的嘶哑,疲倦。但意外的是,她的声音很温和,没有气急败坏的烦躁,没有怨天尤人的不甘。
无端的,让付奚航一直忐忑不安的心莫名平静了下去。
他停住了想要逃跑的脚步,转身看着她,“我......我是来看望病人的。”
她笑了笑,“那你应该找错房间了,这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可以再去下面找护士问问。”
他还记得他当时摇了摇头,对方的笑容给了他勇气,他抬脚走进了病房,站在了她的床边,他说:“我是......我是来找你的。对不起,是我,是我撞了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当时.....对不起,对不起......”
他弯着腰,垂着头,一口气将那反复在心里酝酿的话全部说了出来。然后他屏住了呼吸,没有动。
他等着她对他破口大骂,等着她生气地把他赶出去。
然而,对方却一直没有动静,病房里出奇的安静。
他有些迟疑地抬起头,却刚好对上了她看过来的眼神。
“你多大了?”她突然问道。
付奚航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老实地回答,“十五了。”
“十五啊......我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呢。”说到儿子,她的神情都柔和了不少。
付奚航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十五岁,正是什么都不怕的年纪,你们这些孩子做起事来一向不顾后果,我听说,你当时还喝酒了?”
付奚航一慌,鼻子发酸,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是,我当时喝了酒,我,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人都是会犯错的,我也常跟我儿子说,犯了错不要紧,但要知道改正,改正了就好了。你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就不要再这么做了。”
付奚航拼命地点头,“我以后再也不开车了,再也不开车了!”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你也别哭了,男孩子不要总是掉眼泪,哭得多了,就没有心气了。”
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也不知为什么,在交警面前他没哭,在家的时候他没哭。而现在,听着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轻声细语地说着几句话,他却哭了。
付奚航看着那块边缘已经发黑的墓碑,脸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冰凉得刺骨了。
他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前面父亲不住颤抖的背脊,他想,姑妈有句话说得不对,有的错一旦铸成,就再也没有改正的机会了。
付明术浑身颤抖着,他细细地摩挲着那块看起来就做工粗糙的墓碑。
风吹过旁边的树,带起莎莎的窸窣声,草叶摇摆着,抚摸过他的手背,又轻又柔。
他仿佛又看到了妹妹那张稚嫩的脸庞,她拉着他的手,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哥哥,哥哥......”
付明术泪如雨下,“明娇,哥哥来接你回家了!”
一声声悸动的嚎哭在这清冷的山坡处响起,饱含了几十年的无尽悔恨在此刻歇斯底里的倾泻而出。
项卓在一阵阵哭声中抬头,天边云卷云舒,风清气朗。
他想,也许他们都是无心的,但有些错一旦铸就,就没办法当它不存在。
他现在还做不到原谅他们,但也许以后,他能没有芥蒂地面对他们。
他垂眸,目光落在了墓碑上。
他微微抿起嘴角,“妈,我带他来看你了,你终于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