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东京总是既安静又喧嚣的。

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涌上街头,拖着疲乏的身躯奔向可以休憩的巢穴或是下一个战场。街头的居酒屋里贴满了应酬与假笑的面具,混杂着浓重的酒糟味儿,渐渐演化成足以撕破长夜的歇斯底里。

然而不管是带着倦色埋头匆匆行进的归客还是被酒精灌得歪歪斜斜、全然失了平日体面的人都一样是孤独的。他们在街头汇聚成人流,却又各自形单影只,安静或吵闹地向着自己要去的方向茕茕行进着。

东京就是这样一座孤独又冷漠的都市,行走在这样毫无温度的街头,孑然一身的少女也不会显得太过突兀了。

在路灯亮起的时候,花辞再次回到了白天曾经到过的属于案发现场的巷子。

封锁现场的胶带还在,不知是因为换过了班,还是因为小川仁见事先提醒过了负责这一片的巡察,当花辞再路过这里的时候,被胶带围着的现场里有个穿制服的巡警拉了把椅子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当少女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巡警十分警觉地抬起了头,将灼热的视线投向了她——不过在发现她只是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的时候,那位巡警明显放松了警惕,又把目光落回到了亮着的手机屏幕上。

花辞没去看那位巡警,也全然没有硬闯警戒线的打算。她来这里本来也不是为了再去瞻仰那一滩已经彻底凝固的血迹,而是想去看看其他的地方。

顺着记忆当中巨型蜘蛛爬行的方向,花辞很快锁定了那家伙消失的地点。

那是一栋普通一户建的院墙,墙外挂着社区的揭示板,上面贴了不少广告和通知。

录像里,那家伙就是在爬到这面外墙的时候凭空消失的,没有进到院子里,也不是走到了摄像头的死角,就是如同戏法一样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

花辞摸了摸下巴,打开手电准备仔细看看墙上的揭示板。偏巧在她靠近这里的时候,不远处的房子里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争吵。

“我受不了了!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我昨天晚上做了噩梦你也不知道安慰,今天早上那个警察的态度那么差,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你还在一边说那种风凉话!我受够了!我要离开这儿!”

“你又发什么神经!我怎么没安慰你了,但梦本来就都是假的,你还想要我怎么样!而且附近出了那么大案子,你不配合调查不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吗?你做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啊?”

“好,好,我不动脑子?你说我不动脑子!你——”

“够了!少在这儿丢人现眼了,你就那么想让邻居看笑话吗?有病赶快去治病啊,你不是把那个心理医生都吹上天去了吗?啊?怎么还在这儿发疯啊!”

在一阵歇斯底里的争吵之后,终于有人“砰”地一声狠狠把窗子关上,于是接下来的对话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花辞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朝着透出暖色灯光的窗子又看了一眼。

半遮着窗的窗帘看着很精致,窗下的小院子大约也曾经被精心设计过,只是眼下被蛮横生长的杂草占据了。或许在很久之前,住进这栋房子的两个人大约也想过好好地携手度过后半生,只可惜日子久了,终究只剩下了这样的一地鸡毛。

不过眼下并不是唏嘘的时刻。

比起两人岌岌可危的关系,他们争吵中透出的信息更让人在意些。

花辞稍微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给小川仁见发了条短信,把这边吵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发了过去,末了补充一句:“这边的吵架挺扰民的,不知道有没有暴力介入,你们警方可以多留意着点。另外……”

敲击着键盘的手指稍顿,借着手机的荧光,花辞的视线再次落在了面前的揭示板上。

她看见了一张颇为有趣的宣传广告,在并不很显眼的位置。

【青野心理咨询事务所】

青野,心理咨询。青野……

花辞赫然意识到,自己今天里似乎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姓氏了。只是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她的目光在广告纸上扫了两圈,最终落在了事务所的logo上——那是个形状颇为古怪的标识,上面画着些甚至可以说有些扭曲的线条。

寻常人或许并不会在意这样的标识,至多只会为这有些异常的审美而略有微词,但放在花辞的眼中,这样的标识背后却仿佛隐藏了另一重含义——

或许只是多心,但她觉得那着实有些像是某种特定的符文。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对着那张宣传广告拍了张照,连带着一起塞进了短信里。

“或许可以调查一下这家事务所,说不定会有惊喜。”

按下发送键之后,花辞随手按下了锁屏键,正准备把手机收回到口袋里。便在这个时候,才刚黑下去的屏幕忽的又亮了起来,屏幕界面切换成了来电通知。她手机一向静音,接电话和短信全凭缘分,眼下这通电话来得倒是很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