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墓地距城市远,“人”很少,纪初在一个寂静的山头,依山面水,山下还有一片李子林。
江淮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飘着毛毛的细雨,他一下车,下意识地给怀里的桔梗花遮了遮雨,意识到自己都动作之后愣了愣,又把手放下来。
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也不慌走,见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降下了车窗伸出头来,“小弟弟,你不会是找不着路吧?还是找错了?”
他敲了敲方向盘,吊儿郎当地说:“这片儿我熟,就是一片坟地,而且太偏僻了都没什么人愿意埋在这儿,看你这样子……”
他啐了口口水,“应该也是个大少爷,你家里人怎么可能埋这种地方?也别愣着了,你爷爷我今儿心情不错,带你回去,新年图个吉利,也不收你的车费了。”
江淮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没找错。”
他顿了顿,轻声说:“不用了,谢谢。”
“别谢我,老子也不是个好人,”青年摆了摆手,“行吧,没找错就行,你应该是去上坟的吧?就那边转角的那个石板路,你跟着上去,路过一片李子林就能看见墓地门口了。”
他又眯着眼睛看了看江淮,眼里的打量很明显,“你去看……算了,你快去吧,好歹是过年,老子在这儿等着你,这一片儿很不好打车的……”
江淮又轻声跟他说了声“谢谢”,转身上了山。
石板路从李子林中间穿过,现在还没到春天,李子树落了叶子,只剩了有些嶙峋的枝丫,显得格外的萧瑟。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泥土的味道,毛毛细雨落在身上凉丝丝的,他微微垂眸,怀里的桔梗花花瓣上带了些细小的水珠,更显得娇嫩鲜艳。
她……
应该会喜欢的吧。
墓地门口有个小小的保安室,里面的老头儿坐在摇椅上看着电视,里面咿咿呀呀地唱着,他看得高兴,偶尔也跟着唱两句,歌声从窗口飘出来,似乎把雨丝都荡开来。
眼角余光看见江淮,他侧过头,拖着长长的调子问:“来上坟的?”
江淮轻声应:“嗯。”
老头儿顿住,从摇椅上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他看,目光像是透过了时光看到了某个早已经不在了的人。
江淮察觉了他的目光向他看去,他混浊的眼睛里已经带了些泪光。
老头儿触碰到他的视线,愣了愣,干瘪的,满是皱纹的脸上微微扯开了一个笑容:“你是……”他的声音嘶哑得让人瞬间想到了深山里的古树,“江淮吧?”
江淮沉默着看着他。
老头儿没有动,再开口的时候,竟然带了些许哽咽:“长大了啊……”
电视里的角儿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故人甘十不归家……”
老头儿伸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泪水却跟着他沧桑的脸颊滚落下来,滴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轻响。
“她走了十七年了吧……十七年……”
他又像是突然在梦中惊醒,仓促地擦掉脸上的泪,“你找得到小……她在哪儿吗?”
江淮沉默的点了点头。
“那你去吧,我……”他像是忽然间又苍老了十岁,缓慢地坐回了摇椅上,背对着江淮,“你去吧,她……她应该也想你了。”
纪初的墓很干净,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整理。
墓前面的石碑上镌刻着“江姓非许之妻纪初”,上面的照片应该是纪初十九二十岁的时候照的,少女穿了一身白色的棉裙,笑容灿烂地看着镜头,髻边的桔梗花开得跟她一样灿烂。
这是纪初。
这是江淮第一次看到他的亲生母亲。
纪初照片上的酒窝很深,深得醉人。他缓缓地抬手,碰了碰自己脸颊上酒窝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