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酸疼,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顶着一个红鼻头带着全队滑冰绕大圈。现在,他拿一条枕巾盖着下半脸,连鼻子一起盖上,突然想起陈重怕冷,就把队里统一发的黑羽绒服给他盖上了。
他这样一盖,原本背向他的陈重,转过来了。
夏冰第一反应是自己无意间的一碰吓着他了。
“是我。”夏冰在黑暗里说。
陈重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又只给侧脸。确实吓着他一下,但也没完全吓死,因为陈重知道身边的人只有夏冰一个。对曾经有自闭症的自己来说,安全感和耐心是渴望。
他很敏感,环境变化会引起巨大不安,小时候,连冰场上多了几道裂痕他都会感到不舒服。耐心,是一直陪伴不放弃,陈重也是长大了才知道,自闭症的孩子完全可以和正常孩子一样,而且还聪明。
每一个自闭儿童都是聪慧的,所以他们的障碍更多,也控制不住小动作,无法克制行动时就会打人。陈重不想这样。
因为上课无法集中,干扰课堂,小动作不断,小学时一直在留级,复读。直到他病情好转,每年跳一级,别人不懂的知识点,自己看一眼就会了。
他也不懂别人为什么不懂,更不懂冰面滑行有什么难点,教练都告诉你们技巧了,你们还不会。
但夏冰不一样,他对自己有耐心,写了8年的信。所以,即便他没有回复最后一封,陈重也不想怪他。
“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夏冰看出了陈重的犹豫,“我闭上眼你再说,我不看你。”
说完,夏冰把眼睛闭上了,眼睫毛却是颤的,证明他没睡。
陈重嗓子里发干,是长期在寒冷环境中的正常干燥,舌根发苦。
“说吧说吧,小孩儿。”夏冰闭着眼逗他,“队长听着呢。”
听着呢,陈重喜欢这句话。自己小时候说话晚,说错话又被爸妈拎起来揍,很少有人愿意听自己磕磕绊绊说完一句。
“我买鲨鱼了。”他对着夏冰的脸说,看自己呼出来的白气,落到夏冰鼻梁骨那颗深红色的小痦子上。
“啊?”夏冰闭着眼,眉梢一抬,随后嘴角勾起来了,噙着痞痞的笑,“什么鱼啊?”
他给忘了,陈重失落了一下。自己14岁生日那年,夏冰寄了300块钱,让自己去买礼物。每一年的生日,他都会给自己寄钱、寄贺卡,夏冰和别人不一样,他是夏天的冰。
“哦,我想起来了。”夏冰闭着眼回忆,自己曾经问过他,拿钱买了什么生日礼物,“礼物?是不是?”边问,还边用膝盖往这边顶,虽然隔着两个睡袋,但陈重还是感觉到了。
挨打挨多了,任何触碰,对自己来说都是刺激。
不过他最高兴的还是夏冰想起来了。“鲨鱼抱枕。”
“我知道那个,抱着睡觉的鲨鲨。”夏冰脸上笑,心里也笑,真是小孩儿,过生日买抱枕,“等这场灾难过去了,队长重新给你买一个。”
陈重看了一眼自己的行李箱。“在箱子里。”
“啊?”夏冰一下把眼睛睁开了。
眼睛一睁开,陈重的眼神像是和自己躲猫猫,当面溜走了,抓都抓不住。夏冰赶紧又闭上:“你带着鲨鱼来?”
“习惯了。”陈重又看他一眼,不是不敢看,而是怕看久了,自己容易烦躁,父母打人的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看着我。
夏冰又笑了,点了点头。“那咱们突围的时候也带着,不丢下鲨鲨,它算一队编外成员。”
陈重的眼睛在黑暗中一亮。
忽然,楼道里传来凄惨的哭喊声,先是尖叫,随即变成谁来救救我,然后突然就没声了。
又有人想要从楼内冲出去。
夏冰紧紧皱着眉,这种声音,这几天听得太多,好像都习惯了。“睡吧,保存体力,明天行动。”
陈重没点头也没摇头,反正把眼睛闭上了,挺乖。
这一觉,夏冰睡得还不错,下半夜时换下梁子和飞扬,和陈重背靠着背,互相靠着对方的肩膀还能休息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