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绍庭的证件没带齐,差户口本,还在邮寄过来的路上,下午没办法直接去民政局登记,所以黎琛的安排是去做礼服。
这也不是麻烦事,季绍庭只要张开手臂由着软尺比划,再挑几款中意的设计元素,剩下的大致都可以交给裁缝。
结束以后两人去看婚礼地点,是黎琛几年前盘下的码头。
说是码头也不准确,黎琛的打算是将这块地发展成为一处海滨景点,其中最特别的设计是一座玻璃会堂,专供人举办婚宴。他那时无论如何想不到第一个要在这里结婚的人会是他自己。
会堂打了柱子架在海面上,像是一艘停止行进的船。里头的电动窗帘此刻呈闭合状态,除却推门时泄进的一道光柱,其余尽皆黑黝黝一团。
然后谢顶的中年工程师在墙上按了几下,季绍庭就听见墙壁深处穿来嗤嗤的响闹,是帘幕滑动的声响,他眼前的世界逐渐明亮起来。
时值下午六点,夏天的太阳命长,到现在还照得海面波光粼粼。波光映照进了玻璃,闪灼不止。整座会堂空灵纯净。
而头顶的天幕也打开了,黎琛看着他身前的季绍庭,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光一下子把他从黑暗里雕出来。
季绍庭就那样清晰地站在光里,抬头望向徐缓移动的天幕,连耳朵的凹凸线条都清晰可见。
光中的季绍庭很缥缈,比起人,他更像是一种灵样的存在,下一秒就会化进这水晶般的空气。
黎琛无端慌乱,几乎就要开口喊季绍庭的名字。幸而季绍庭及时重新看向黎琛,用惯常的柔和语气唤:“阿琛。”
黎琛又落回了实处。
应当说他觉得季绍庭又落回了实处,双脚被束缚以铅重的枷锁,重新附着于地面。
季绍庭指了指头顶,问:“在这里结婚,太阳照进来,客人会不会很热啊?那什么,温室效应?”
工程师立刻跟上来解释玻璃材质。季绍庭脱离物理很多年,只会迷糊地回答哦哦哦。黎琛走上前来中止两人继续朝中央空调的问题发展下去,吩咐工程师可以先去忙:“我跟我太太商量点婚礼的事。”
黎琛用起太太这个称呼很顺口,像是暗中想过好几回,倒是季绍庭听起来觉得别扭。
“那黎总慢慢,”工程师点头哈腰,“有事您打我电话。”
会堂已竣工一段时间,长凳也已安置好。黎琛的秘书昨天打来电话通知了行程,负责人今天一大早就动员上下做好了清洁。
这一层季绍庭并不知情,他只觉得这长凳干净,又是纯白色,很素:“这设计风格挺神圣的。”
“毕竟是结婚。”黎琛淡淡地说。
季绍庭在第一排凳子里坐下,隔着玻璃望向闪闪发光的海面。黎琛也跟着坐到了他旁边。两人一时都静默。
或许该归功于这肃穆圣洁的气氛,这段静默是难得的不让季绍庭感到尴尬的静默。他悄悄转过眼睛打量黎琛,一边感叹男人果然是鼻子最重要,能拉动起整条侧脸线。黎琛长得也不算拔尖的帅,但他五官相当立体,侧脸最加分。
眼睛也很有神髓,他望向远方的目光,仿佛越过了海平线直抵更遥远。
季绍庭几乎是着迷地想探听答案: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黎先生在想什么呢?”
他才听见自己真的问了出口。
黎琛转过眼来,反问:“那你在想什么?”
“我没有啊,我刚刚只是发呆。”
“你刚刚叹了口气。”
季绍庭原形毕露,只得老实承认:“我在担心。”
“担心什么?”黎琛立刻皱起眉,“你还有哪里不满意吗?”
季绍庭连忙摆手说没有:“我很满意,太满意了,所以才担心。黎先生,这不过是一场假婚礼,您这样动真,以后真遇见喜欢的人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