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头发是他离开的第一步也是最后一步,证件他趁昨晚黎琛睡时已经收拾好了,其他的他都不打算带走,尤其是衣物。因为衣物早已与黎琛缔结了特殊的关联,每一件都会同季绍庭提醒黎琛的拥抱。
季绍庭对此地毫无眷恋,临走前也不会环顾。在玄关处他摘下了戒指,左手无名指的线条于是重回旧时的流畅,再也没有那一对突兀的羽翼。
明明该是自由的象征,实际强加给季绍庭的,却是完完全全的相反。
季绍庭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三月天离开,这个时分的色彩是水晶一般的澄澈。
他关门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这日的阳光,丝绸般在肌理之间流动。
他想黎琛的反应,该是先断电一段,满眼黑漆漆。他大抵料不到季绍庭会有胆子离开,因为连季绍庭他自己也料不到。
可他又的的确确重新走进了人间,招呼停了一辆计程车,说麻烦您,去机场。
在机场他办了一张新的电话卡,但微信还是原来的微信,红底白字地提示了十几条消息。
数字还在往上跳动,季绍庭看了会儿屏幕,最终还是直接将软件整个删除,没有点开那一条一条歇斯底里的呼喊。
季绍庭你在做什么?!
听电话!我命令你听电话!
你要去哪里?!
季绍庭,不准走!
不可能离婚的,想都不要想,你去哪里都是我妻子,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抓回来
不准走!
你家里欠了我那么多,我完全有办法把你哥告上法庭
季绍庭你看见了吗?不想你家人出事就给我立刻马上回来
不准走!
不准走
……
你走了吗?
已经走了,黎琛冲回家里时季绍庭已经消失了,一声气息都寻不到。
虽然已有先例,但黎琛从来没料想到季绍庭真的会有勇气离开。
他太了解季绍庭的软肋,并且将它紧攥在手:他绝不会就此一走了之,抛下他的家人,留下一堆烂摊子要他们来给他收拾。
所以黎琛只做到了实时监控这一步,他也不愿意真的折断季绍庭的翅膀,犯人般将季绍庭囚进地下室里。
即便他的确像监狱长一样隔着荧幕监控着季绍庭的一举一动,可他也只是想以这种形式,二十四小时地将季绍庭留在身边。
他后悔了。
在他找到季绍庭留在玄关处的戒指时,他就彻彻底底地后悔了。他就该将季绍庭关进地下室的,徒留形躯又如何,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世界都天崩地裂。
什么声音都消遁,他只听得见耳根嗡嗡地响,好像周身血管业已齐齐碎裂,无一处完好,无一处不是重伤。
他的身体就是痛苦的所在地。
黎琛僵立门边,那模样像是已死去多年,生命消散殆尽。光明已不复存在。
都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