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庭,对不起……”
“黎琛。”
“庭庭,我不想伤害你的,真的,可我就是没有办法,对 ”
“够了黎琛!”
季绍庭拔声打断,抹着眼泪:“不要再说了!”
他坐起身,对着幽暗月色里黎琛的轮廓,哑着哭后的嗓音说:“不要再道歉了,我告诉过你了,没有一种爱,是要一个人跟另一个人不停道歉。”
黎琛这才想起,季绍庭跟他在一起时,最常说的三个字是对不起。
季绍庭那时原来是这样一种感受吗?四肢百骸都是酸涩的无力,一张嘴除了对不起就没有别的音节,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来弥补,弥补季绍庭曾经寄予他的期望,他一次次才萌芽又给他连根拔起的爱意。
他终于也受过一回季绍庭所受的苦。
黎琛的手搭着床沿,能感觉到季绍庭的手也在一旁,他很想将它紧攥在手,但他终于还是克制住。
他也并非每时每刻都不清醒,只是有时候那种疯癫的爱意一旦迸发出来,他就是把持不住。理智的每一次呐喊,都像他赤手空拳企图阻止火山爆发一样,注定徒劳无功。
黎琛在这一秒终于隐隐意识到,有些缺陷是要跟一辈子的,他是注定要病一辈子了。
因为他永远不可能将季绍庭拱手相让,只有季绍庭在他身边,他才能维持健康的表象 他永远不可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痊愈。
季绍庭木登登地坐着,宛若雕塑般一动不动。
窗外来了一阵夏风,将窗帘吹得胀鼓,甚至带起了帘幔。街里的灯色交融着映照进来,为季绍庭的轮廓镶了一条模糊的金边。
冷空气在房间里打着旋,是盛夏时节,这里的温度却像凛冬。
黎琛听见季绍庭喊他的名字,黎琛,一个音节连着另一个音节,彼此分明:“你就是吃准了我会对你心软,是吗?”
他多狡猾,深知自己的软肋,轻易就拿捏在手。
不会有人比黎琛更了解季绍庭了。
季绍庭整个人都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悲哀之中:“在你家的时候,你说什么没有一个人会爱你,用那副说辞,就是吃准了我一定会心软,对吗?现在你也是这样打算的吗?清楚只要一句对不起,我就会不计前嫌,所以就跪在地上,用这副可怜的姿态,想要我原谅你。”
黎琛一声不吭,似是默认。
那还能怎么办?说到底也是自己犯贱。
季绍庭走投无路地想,是自己无论给黎琛伤害多少次,最终都还是会原谅他。他季绍庭的天性如此,本来就没有产生深仇大恨的能力。
“可是,”季绍庭话里有了不甘,“可是我不想再被你伤害了啊,凭什么呢?我这一生没动过害人的心思,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人的事,为什么要一次次地被你伤害,再原谅你,再周而复始。”
一团黑 里黎琛的手动了动,似乎是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什么,而后季绍庭就感觉手里多了东西,四四方方的,像是一张卡片。
季绍庭探过半身,摸到了床头的灯按开。一团明亮的光域里,黎琛的狼狈无所遁形。
这是什么安排,季绍庭想,所有的事情都再来了一次,像个轮回。黑夜里的冲突,光亮里的和解。
然后他低头,看见手里果然是一张卡片,
写着一行句子,每一个字都相当用力,几乎力透纸背,季绍庭都能从卡纸背后摸出笔头的印痕来。他盯着这句话,来来回回地看,按着眼窝,徒劳地想将眼泪按回去。
卡片上写着:不可以伤害庭庭。
“我不想伤害你的,”黎琛木讷地重复着,“可我就是没有办法。”
原来他这句话不是随口而出,而是真心实意。没办法,就是没有办法,他比谁都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