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琛这个人于季绍庭而言,其实生来就跟别的人不同。无数老套的画面复制再黏贴,他都是那个最不一样。
“喜欢就好,”黎琛顿了顿,又突然牛头不搭马嘴地来了一句,“那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季绍庭首先想起的是幼儿园,开学第一天小朋友们彼此初次见面,玩得开心了,冷不防就会来一句:“我们做朋友吧。”
季绍庭不自觉就有了笑意:“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说起这个,黎琛脸上就有了肃色:“因为我们重新开始了,从头再来,从做朋友开始。”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要先交换名字,然后再互相认识,按照流程完整地走一遍程序。”
季绍庭好奇黎琛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但他没有问,他有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那么既然是从做朋友开始,为什么你要送我一床的玫瑰?这不是朋友该对朋友做的事吧?”
黎琛一窒,似乎没有考虑过身份与行为的不符合。季绍庭见他哑口无言的模样,终于还是忍住了笑,没有追问下去:“好了好了,我很喜欢,谢谢。”
黎琛又说了一遍喜欢就好,然后就一直盯着季绍庭看,嘴唇开合,明显的欲言又止。
季绍庭就顺着问:“你还有什么想要告诉我吗?”
又有一些时间过去,黎琛才真的开口了:“今年春节我去你家过年的时候,有一晚,你说你想下楼找点吃的。”
季绍庭立时就记起是哪一晚了。
“你忘记穿大衣了,所以我就跟着出了门,结果我看见你去了你哥的房间,然后……我就无意听见了你跟你哥的对话。”
黎琛的叙述在此停了一停。天光映得一室敞亮,映得他的伤口清晰无比:“我听见你说,我是你连朋友都不想交的类型。”
季绍庭脑中的画片一页一页地翻,直至翻至春节的那一章。在现在他知情的前提下,他终于察觉出了那段时间里黎琛的压抑,也后知后觉出自己的冷漠。
他的情感很纤细,其实只要黎琛一个一掠而过的眼神,他就能感觉出他内心的暗淡。
可他不想去深究,不想去体谅。
黎琛是第一个令季绍庭产生出“恨意”的人,当然这恨是由爱而生,这或许也是黎琛的一个特别之处。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季绍庭问,“我的意思是,之后那些事,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
“算是吧,那次打击很大,大到我自己都无法想象。”是季绍庭第一次对他表现确凿的厌恶。
走廊的壁灯是长时间都点着的,黎琛低头时,五官就从亮的光转入了暗的影。
这一幕动作很寻常,却无端使季绍庭心尖一颤。
他听见黎琛接续道:“我以前的确自以为是,以为我有钱,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所以你不会走,可原来……原来我连朋友都不是。”
季绍庭沉默半晌,再开口时是用认真声气说玩笑话:“大老板,不是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
黎琛重新抬起头,于是光影又在他脸上流转了一回:“嗯,确实。”
他们的和解一点也不惊天动地。
最戏剧化的一段已经过去,那些歇斯底里、那些逃离与抓捕、那些哭喊与质问,都只是想为僵局撕一条缝,让里头积压已久的矛盾有个出口。而后在心平气和的日常里,将它们一件件取出,一件件修补。
没有突如其来的生死,没有纠葛不清的血肉,他们只是这样家常地站在走廊里,就着壁灯交谈。
他们甚至没有一个明确日期来标记和好,用红笔圈在日历里,年年纪念。
“那么 ”季绍庭一侧头,微微翘起了嘴角,“我叫季绍庭,你叫什么名字?”
黎琛用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季绍庭这是在按照他的期许,交换名字、互相认识,按照流程完整地走一遍程序。
他眼里涌出了笑意,走前一步,低头望进季绍庭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