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家虽然好奇了一阵子,可因为老是见不着人,这点儿好奇心也就淡了。

只有郁青会三五不时地凑到窗边,去看隔壁201。当然啦,除了人家窗台上的小书架,他从来没有瞧见过其他东西。

郁青再次见到傅润生时,其实并没有认出来。

校鼓号队排练完,他去乐器室送东西,在那儿看见了一个戴眼镜的男孩身姿笔直地坐在琴凳上弹钢琴。

音乐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正站在钢琴边上抹眼泪。

郁青听过这支曲子,是梁祝。他姐有阵子天天没完没了地拉着个,听得他脑瓜儿疼。

郁青进门,谁都没搭理他。琴凳上的男孩把一首曲子弹完,对音乐老师道:“我要回家了。”

他那个语气,姿态,都是淡淡的,不像是学生对老师说话,倒像是长辈对小辈说话,总之有些奇怪。

音乐老师年纪大了,又有一条腿是瘸的,可总归是老师。郁青很诧异。

若是换做教导主任,这会儿大概已经劈头盖脸地骂开了。但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男孩儿离开时似乎瞥了郁青一眼。不过郁青也拿不准,因为对方脸上那副大眼镜把什么都挡住了。

郁青放下乐器,随后离开了音乐室。走廊里空空荡荡的,弹钢琴的男孩儿已经不见了。

第2章

后来郁青才知道,那个男孩就是西楼201搬家那天他在院门口碰到的人,名叫傅润生。

傅润生搬来小白楼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郁青都没有什么机会和他说上话。他们不住同一栋楼,也不在同一个班级。不过郁青心里对这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儿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据说傅润生比郁青大一岁,和郁青一样跳过级。

郁青比麻杆儿和二胖他们要小两三岁,但是因为跳级,大家眼下是在同一个年级的。郁青年纪小,个子也小,和小伙伴们在一起时,总被当个弟弟。现下有了傅润生,他觉得自己总算不是唯一要做弟弟的了。

只可惜他这边一厢情愿,那边傅润生根本不给他眼色。确切来说,傅润生不给任何人眼色,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院儿里。

顽童们结伴去敲过几次傅润生的家门,并没有人应门,他们也从没在上下学的路上遇见过傅润生。只有每天夜晚的钢琴声,表示那户人家是有人在的。

人虽然见不到,可关于傅润生的流言却渐渐多了起来 都是不太好的流言。

有说他妈妈是女流氓和破鞋的,有说他本人精神病的。最玄的一个说,他本人是因为在上个学校里捅死了同学,所以才转来红苑小学的。

生活在这样的流言里,傅润生就像自带一个透明罩子。听麻杆儿说,不论这人走到哪里,方圆五米的人都会迅速离开,仿佛这个总是高高昂着头的男孩儿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傅润生本人似乎对此毫不在乎。他照旧独来独往,神出鬼没,似乎人家不理他正合了他的心意。

有几次课间,郁青看见他独自一人穿过操场,往活动楼去。其实郁青一直没有正面见过傅润生的脸,不过傅润生的头发很好认 他的头发不是黑的,而是一种古怪的亚麻色。乐器室在活动楼,郁青猜他是去找音乐老师的。

礼拜五学校只有半天课,下午是鼓号队排练的时间,平时放学一起走的麻杆儿和二胖早就回家了。郁青有班级的钥匙,排练结束后并不着急离开,而是一个人在教室里不慌不忙地写起了作业。不然一回家就要听他姐拉琴,作业好久都写不完。

等他飞快地把作业完成,外头的太阳也开始往西走了。郁青背起书包,看了一圈儿教室的窗户,正要锁门时,楼下走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有人凶狠道:“小样儿,跟我装。你一个破鞋生的小杂种,还敢跟我摆谱儿。你算个什么东西,呸!”

“大哥,这小子欠抽,揍一顿就老实了。”

“不好吧……我看教导主任挺向着他的……”

“教导主任是个什么东西。再说,咱们又不是头一个找他的。嗯?说话啊?”

“这样吧,你虽然挺烦人的,但是哥们儿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把钱掏出来,这事儿就过去了,往后咱们罩着你……”

郁青瘪了瘪嘴,知道是高年级的那几个混混又在抱团儿欺负人了。他悄悄走到楼梯边上,从缝隙里探出头去瞧,却正好瞧见了一头亚麻色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