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步迭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女人的样子,她一定强势,果断,雷厉风行;和自己完全不同。“这么厉害。”
“毕业的时候更厉害,她代表毕业生讲话的,讲完后直接就在这个台上求婚,校长教委都在上面呢,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然后就成功了?”
“成功了,当时还在下雨呢,据说他一答应,天都转晴了,还有彩虹出来。”
徐步迭对这种小言风格的故事一阵恶寒:“怎么感觉好像在哪个旅游景点也听过这种类型的故事……”
“别管是不是真的吧,总之这一对当时羡煞旁人啊,也的确成功了,后来这里就特别出名,大四毕业又是分手季,有心思坚持下去的情侣就想来这里沾沾喜气,希望能求婚成功。所以后来就形成了一个默认的规矩,就是典礼结束后一直到晚上这里的电、话筒和舞台都不关不撤,留给学生们自由发挥,所以一结束仪式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大聚会,有表演节目的,也有化解误会矛盾的,有四年不敢告白在这里做‘临走告白’的,最多的当然是毕业求婚,一直都是压轴项目,据说成功率特别高。”
徐步迭撇了撇嘴咕哝:“成功率高个头啊,最早那一对不还是分了吗。怎么,你也想在这来个表白?”
敬嘉年摇摇头:“曾经沧海难为水啊,走别人走过的路,还能再带给他同样的惊喜吗,想也不可能啊。”
徐步迭莫名地心里有点烦躁。“好了,快走吧,正事还办不办了?”
“我就是带你感受一下,让你领会一下敌人到底有多强大。普通招数对他不管用的。”
“好吧好吧。”徐步迭敷衍地说,他们抵达了活动中心,有几个挂着绿袖章、拿着各式工具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在那里。徐步迭打了招呼,再向敬嘉年介绍:“这就是我说的救助小站的工作人员了。”
敬嘉年咳嗽了一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把拜托徐步迭的事情介绍了一遍:“是这样的,我们学校有几只流浪猫……以前大家都随便喂的,结果就多起来了,到处乱窜,也不怕人。最近我们在活动室里做样品,都是比较脆的,不知道怎么招惹这群大爷了,趁人不在窜进门来把我们打的样全给抓坏了,打翻了,弄倒了,总之搞得乱七八糟。我们把门锁了也不管用,他们从上面通风管钻进来的,等我们去抓它们,一抓就跑,拿食物引诱之前都有用,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给它们看穿了,反倒把我们人给挠了。我们这个本来时间就紧,实在没空跟猫斗智斗勇,只好拜托你们专业人士。”
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专业人士在哪,于是本着“遇事不决找小徐”的原则,一打听,果然人家就介绍了专业的救助团队,并且说明有的时候他们也接找猫的活,你们要是愿意付费,可以请来让他们把猫捉走,然后再安排社会领养。散养在学校又不绝育,也不是个事。敬嘉年没啥意见,反正这属于工伤,团委出钱。
于是一群人开始满活动中心布置捉猫,徐步迭虽然也是捉猫团队中的一员,但他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他在活动室转了一圈,看他们搭出来的钢桁架支撑,居然也能看得有点走神,手下意识地摸上去。
“可能就是因为有这些桁架吧,它们喜欢在上面钻来钻去,”敬嘉年跟在后头说,“估计把我们这当游乐场了,打的好多泥坯子也被它们当球玩,拿来打细的蓖麻绳被当成猫抓板,搞得人要崩溃,各种材料里满是猫毛,又得重新弄,再来一次我们只能自杀,肯定赶不上了,几个学长学姐现在都赌咒发誓不再乱喂猫了。”
“……真好啊。”
“你说猫吗?”
“啊,不是。”徐步迭把引诱的猫罐头和笼子放在他们那一团被猫当抓板抓得毛糙糙的蓖麻绳后面:“你们打算做什么,怎么还有这种材料?有这么一大坨这个猫能不喜欢吗?”徐步迭摸着那好大一大把蓖麻绳,绳子中的一部分显然已经处理过了,被特殊工具磨得像发泡一样,全变成细细的缠丝。
“这些还要处理呢,全部打成细的……给猫抓坏了就不行了。我们打算要做一个群像,成长和突破的主题,打算采用具象手法,就有点类似菲利普 沃克汉姆那种,做一下材料嫁接。”
两个人关了灯,躲在角落里守株待猫,敬嘉年拿纸上画的草稿给他看,“感觉怎么样,老程给改的,真迹啊。”
“你这讲的,我看之前是不是还得焚香沐浴啊……”
虽然这样吐槽,但当真拿到手的时候,还是看得很仔细。
“怎么样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什么感想……就,有点没想到?我以为成长之类的主题会比较积极向上……”徐步迭皱皱眉头笑了,“结果很意外,我也讲不好……感觉很无奈,甚至有点恶心。”
“恶心就对了,成长就是很恶心的。”敬嘉年对这个答案显然非常满意,说明完全传达到了,“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成长是很恶心的,一点也不温情,它挤压着、束缚着、催逼着你,剥去你原本的模样,把你拉扯成细长的、符合要求的一条,好嵌套进适合的所谓成人的模具里去。这像是一个循环,周而复始,谁也逃不出去。徐步迭知道这一点,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大人了,可是夜半的时候往往会因为医院的架子床不能伸展而疼得抽搐,那提醒着他身体似乎仍然在被催逼着生长的事实。
“我们用这个绳子做茧的意像,然后主体从中间挣脱出来,并且带走一部分,接下来让这一部分变成身体的填充……”敬嘉年仍然喋喋不休地介绍着,但徐步迭已经没有全在听了,他透过走廊尽头的窗子,看见程翥大约是下课了,正骑着学校里的共享单车来到活动中心的楼下,应该是来办事,或者是来看看学生的制作进度。他骑车的技术不怎么好,又赶时间,一切都慌慌忙忙的,一边找着停车的位置。他停在了一个地方,可能那里不太合适或者没有网,总之关不上锁,气得他原地转了三圈,最后往轮子上踢了一脚。
徐步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看着就入迷的,这不太对劲,但他看得不可自拔,觉得那挺可爱的,应该干什么正事全忘了。
突然敬嘉年拼命搡他,一面用气声紧张地说:“猫猫猫,猫猫猫猫猫猫猫!”
猫真的来了,是一只皮色亮滑的狸花猫,尾巴翘得高高的,得意地露出蛋蛋。它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的,已经趁着两个看守心不在焉的时候溜达过了日常的领地 桁架游乐场,然后发现了罐头,它弓起腰,贪吃地半个身子都靠了过去。
敬嘉年把毫无准备的捕猫人猛地向前一推。徐步迭完全没准备好就一头栽出去了,从浪漫立刻切换到现实,猫也警惕地猛地回头,正好跟他撞了个四目相对。
“嗷 ”猫大惊,并且顺势挠了他一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