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是。”

“那是……怎么样的?看上去是那样吗?我看了视频,可是视频毕竟是视频……你说怎么可能呢?那个孩子……根本傻乎乎的,没有一点机心,连反抗都不会,乖得像喂熟了的家雀,随便哄哄就成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讲……怎么可能在他那里,就变得有那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秦鸿抬起头,老人似乎完全给打倒了,失去了他始终维持的风采,时刻膨胀的性於,变得缩小成干巴巴的一团,像一个阿兹海默症患者那样茫然地蜷缩在安乐椅上。这让秦鸿一下子不能忍受了,他为了这一座靠山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和他上了一条贼船,为他经手了无数肮脏龌龊的事;其中就包括这尊被雕刻成塑像的年轻人。他用画笔描摹和美化那衰老又胀大的於望,明明把那孩子画的仿佛天使,极尽谀美之色;但这件凝固了的、极其沉重的铜像上却满是伤痕,每一条都像一处昭昭的罪证,提醒他说:我知道你干了什么,我都把它们记录下来了。

“老师……”他咬牙说,“我们不能让它发表。”

第60章 检举

程翥放下电话,发现小徐背对着他,仍然蜷缩成一团,背脊上斑斑点点,从脖颈到肩头的部分是从浅红到瘢紫的吻痕,看上去非常惹人遐思。他轻轻用手指勾起被角,往下扯开,光裸的皮肤一点点暴露在空气当中,就能看见从腰部往下直到大腿根部渐渐出现深浅不一的指痕淤青,小徐的背脊没有像手和脸那样因为长时期的户外作业而晒得过黑,这些斑驳痕迹也就愈发突兀明显。

连臀丘上都留有指痕,看起来实在是欲拒还迎,令人呼吸一促,小腹抽紧……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甚至能摸到他身上液体干透了后结壳的皴皮。小徐难耐地扭动了一下,双腿相互蹭着,像是也察觉了这里的难耐发痒,程翥探手到他两腿之间的皮肤上轻轻摩挲着,将那些皴起的薄痂捻成粉末。

少年的头发鸦羽似的撒在白色的枕套上。“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徐步迭当然是没睡着的,他们累得够呛,可也睡得够多。他只是听了电话的全程,也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候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面对程翥罢了。他在看到泥坯的时候就猜到了,老程就是这样,他不躲也不闪,不会那些弯弯绕绕,要光明正大地凭作品说话,真刀真枪地睚眦必报,打个片甲不留。

而自己没有勇气……连注视一座雕像都不敢,甚至故意装睡躲过了面对最终成品的时刻,就因为没有直视自我的勇气……那些难堪的回忆会被勾连翻腾,时而害怕别人描摹自己时过于裸露的眼神,时而害怕被意淫的美好符号取代了真实的、满是伤痕的自己。

但他看见了程翥注视着“他”的眼神。那与想象中的不同,与那个人、或者其他人更不相同……并没有任何情色的部分在里面,只有极端的专注,专注到近乎虔诚。那并不是因为“模特”是自己的缘故,恐怕自己被雕塑在泥坯上的面庞,在那一刻与泥、与水、与窗边透下的阳光和手上沾染的制剂都没有不同,仅仅是一个艺术家锲入灵魂、锤炼技艺、不懈求索后达到“精诚所至”的顶点,而他的作品也终于回应与他“金石为开”的赤诚。

那一刻,徐步迭知道自己回来是对的……这个人的热忱能够赋予泥土山石、铜铁陶瓷以生命,那也许也可以给我、给我这样原本已经枯萎的人生,赋予新生的光彩。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你,”程翥懒洋洋地抻了抻胳膊说,“我只是看到他们画的那东西,我去,完全不对,都什么鬼,他们虽然在看你,但是完全没有看到你。那就跟个劣质的盗版手办一样……是那回事,又完全不是那回事……鱼目混珠似的,还要展出就很让人火大,对不对?”

徐步迭被他搂在怀里,身子终于一点点地舒展开了,腿脚都纠缠在一起,闭着眼睛笑:“所以,我是个大号手办?”

“不是,你是魔法少女。”

说了梗却没见着反应,程翥感觉有点冷场,还试图解释:“你们年轻人不看点动画的吗?就是那种会变身的……有魔法的……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小徐无语:“……我当然知道魔法少女。”

程翥顿了顿,又有点委屈地说:“你不能高兴点吗?那老家伙估计现在给气得砸地板呢……那画他也不敢参展了,怎么样,出了口气没?”

“我怕给你惹麻烦,”徐步迭叹了口气,捏了捏他的手臂,“你说要是他们真雇人套了麻袋打你一顿怎么办?你禁打吗?”

“这年头到处是天网,还不讲法律啦?”程翥不以为然,抱着人揉来揉去地哄,“甘和豫爱惜名声跟命似的,他不敢。”

电话又催命地响起来。

“这回又是谁……”程翥皱了皱眉,看清屏幕后接起来,“喂?校长?怎么有空打给我了?啊,拜个早年……”

那边却居然完全没心思寒暄,劈头盖脸夹枪带棒地说:“还顾得上过年?你人在哪儿呢?”

“我能在哪儿……”程翥莫名其妙,这不是放假了吗?“我在自己窑厂这边,怎么了?”

“你抓紧回来,到我办公室来……程翥,教委那边递过来的信息,有人检举你!”

作为一个报复别人都只能想到套麻袋打一顿这种办法的人士,此时他完全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反倒还觉得好笑:“哈?他能举报我什么?寒假补课吗?”

对方的声音却非常严肃:“举报你利用教师身份诱骗学生发生不正当关系,违背公序良俗。”

程翥一下子愣住了,好像突然变得空白,下意识地转头看了徐步迭一眼,紧接着整个脸部逐渐扭曲起来:“胡扯什么?!这是能随便瞎说的吗?”

校长似乎松了口气,因为知道程翥不是能斩钉截铁这样撒谎的人:“我也觉得,你不是这种人嘛!所以上面给我通了个气,还是出于保护你这样的青年人才的缘故……但是调查组还是要查一查的,我看能不能尽量给推到过年后,……我这不还是相信你,先跟你说一声,你放平心态,准备一下材料,尽量配合就好……”

“不是……等下,你等一下,”程翥呼地坐直了身子,还打着赤膊,也顾不得天气了,走到浴室的隔间里把门关上,这才难以置信地继续问,“你是说有人举报我跟学生乱搞男女关系?不能张口就来吧?跟谁?什么时候?怎么证明?”

听筒对面罕见地沉默了一下。“……不是男女关系。”校长欲言又止,“具体情况说为了保护学生,我这里也拿不到,但我听到的口风是,检举人提供的资料非常详实。”

“……”程翥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板冲上头脑,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也不用太担心,没有的事就说明清楚就好了,这时代谁没接过几个投诉检举啊,”校长反过来安慰他,“学校里谁不知道你是大情圣,爱人的雕像就放在那呢,组织给你介绍相亲都不去的……等你回来我们先通个气吧,我们都能给你作证,你的行当要带实习生的,跟学生走得近点也正常,可能有谁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