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现在不是,也许在将来他会逐渐在你面前变成我描述的这样呢?”

“不会的。”徐步迭毫不迟疑地回答,他相信他们共同经历过的那些日子,他记得程翥每一个望向他的眼神。“我相信他。”

随着药效逐渐起效,容宛琴的思路变得清晰又理性,她笑了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促狭说道:

“也是,你毕竟是男人,你们又不可能结婚……你也不能给他生孩子。省去很多麻烦,只需要享受舒适的部分就好。这么想来,搞基真取巧啊。”

这下倒是把小年轻闹了个红脸:“咳咳咳……不是,他已经有乐乐了好吧?……再说,我们是 ”

“我知道,我看到那座雕像时就明白了。我其实真的很嫉妒,不然先前也不会被情绪冲昏了头脑……他倒下去的时候,我居然有种报复得逞的快感,阻止我大声呼救 我不希望你来救他。那一瞬间,我不是没有冒出过那种想法:他要是死了就好了,他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她笑了笑,像是药效发作那样,精力短促,很快便疲惫地闭上眼睛。

“我那时候也就知道,自己已经赢不了你了。你比我更适合他,很多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人生是单行道,没有第二班车;我也没兴趣和一个男人分享男人。”

“但还有一件事,原本我还有点犹豫……这种情况倒让我理清了思路,下定了决心。为了我们各方面都好,我这趟就必须要拿回抚养权,把乐乐带走,带回新加坡上学。”

第73章 对镜自怜

徐步迭走到病床旁边,发现乐乐不知什么时候爬到程翥的病床上,挨着他的胳膊硬挤着睡了,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圆溜溜地靠在一起,少了程翥平日里故作潇洒的艺术长发加成,这时候能看出些安静的相似来,令人感慨基因真的是神奇的东西。

徐步迭清楚程翥为了乐乐做的努力和改变,他知道,程翥并非如容宛琴说的那样,对她的苦痛毫无所觉,无法感同身受;只是他摸索着,痛苦着,硬挺着坚持下来了,好容易才摸索出了和孩子相处的模式,而且他也实际上很孤单,很绝望,无所适从,那些没有清理掉她所有东西的房间,不准人打扫的客厅,回避提起的话题,他只是不用尖叫和歇斯底里来发泄,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徐步迭很能体会这种感觉,因为他自己也是用笑容和积极向上来装点,让自己看得像个正常人。说不定这就是他们能擦出火花的根源,像两个摸象的盲人在抱团取暖。

而她的一句话,又要让他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了。

“你不能这么做……”徐步迭在听到容宛琴先前这么说时就立刻出声反对,他有一大堆的理由,关于程翥的,还有乐乐的自闭和内向的精神状态,甚至容宛琴这反复的病症 但话堆到口边,又的确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这些。无论如何,那是她和程翥的孩子,而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才是彻彻底底的外人。他再怎么喜欢乐乐,在这个问题上说什么都是越线了。

“小徐……我能叫你小徐吗?”容宛琴闭着眼睛,轻轻地说,“我真的很累……脑子又转不动了,就好像不是我的一样,头颅里有一个空洞,所以我才不想吃药……我现在也没有力气吵架,你明白吗?我很难说服我自己不讨厌你……但我今天又确实很感谢你……我不想再疑神疑鬼地觉得你在利用我儿子。……总之,这是我和程翥的事。我不去管你和他的事,你也别来管我和他的事,可以吗?我也不想把话讲得很难听,这样我们还能……比较正常地相处。毕竟,其实我们都不认识……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仇怨。”

徐步迭只能答应。他不得不说,在不犯病的时候,她思路还是很清晰很理性的。但是服药果然也有很强的后遗症,她说完话的同时大概终于放松下来,立刻就睡着了,徐步迭又找宁姐借了一下休息室,接着就再也推不醒她,只能把她抱过去。

她好轻啊……好像这病痛已经蚀空了她的骨头,仔细看才发现脸颊也凹陷下去,眼底一片不正常的青黑。之前从程翥只言片语的描述和其他人的转述来看,总会让人觉得她高大威猛,性格强势,一直属于学园女神高不可攀的范畴,是令人无法拒绝的女强人类型;但实际看来,她也不过是小小的一只,瘦骨嶙峋,单纯看外貌的话甚至有点小家碧玉的“萝莉”相,竭尽全力来维持自己生存的体面。

对别的人来说,新年就住院还是很麻烦的;但对于在医院住了半年跟自家大院似的徐步迭来说,住院还是有好处的,比如他上个楼就可以照顾母亲换药和便溺,然后再下楼来看乐乐的体温和程翥的吊水用药。

“我的头发呢?”

这是程翥醒来说的第一件事,他还立刻不知从哪要来一面镜子,也许是护士给他的,正在对镜自怜,非常忧郁。徐步迭翻了个白眼,气得差点揍他。

“你要说的只有你的头发是吧。”徐步迭语气平平地说,“那我走了。”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别走嘛,”程翥连忙伸手去拽他,眼见着拽不着,立刻转换方略,不知道在哪儿一磕,“哎哟,我头晕,我想吐,哪儿哪儿都疼,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

徐步迭还是忍不住回来了,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准乱说话!你还嫌吓人不够?你知道我昨天差点给你吓出神经病来了吗?我特码背着你飞奔来医院,五分钟赶到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你看看我的手,到现在都还使不上力……”

程翥伸手把他的手握住了。“好凉啊。”明明冷得厉害,却还汗津津的。他引着徐步迭的手塞进被子里,又贴在自己暖烘烘的肚子上,“我这不没事吗,别怕。”

“真没事啊?”小徐还是心软看了看他头顶包住的伤口,“你刚不说头昏吗,要是想吐一定要说出来。我们再照个片子,我让王医生给看看。”

“我是头昏啊,一觉醒来我的秀发就没了,我能不昏吗?那我养了好多年的,我还想等养长了攒个脏辫呢……剃的时候就不能只剃伤口那一块吗……”程翥心都在滴血,“唉,我的头发……”

“不剃掉谁特么知道你头上几个口子啊?”徐步迭忍无可忍,就着棉被的掩护伸手探进他衣服里面,往乳晕上狠掐了一把。

嗷 程翥不敢在病房里叫出声来,他怀里一侧还睡着乐乐呢,但脸色和嘴型都充分表示了他感受到了疼痛,也可能是故意扭曲着讨人欢心;看到徐步迭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去捉他手,顺道往底下引,“操,你要掐也换个地方掐。”

“你儿子还有点发烧,你做老子的能不能有点样子。”小徐叹了口气,拍掉他不要脸的手,“你倒是一觉睡到天亮,针都戳不醒你,这么快活,不知道我这晚上怎么过来的。”

程翥有些心虚地回想了一下,他隐约就记得铜像砸得他头脑一阵发懵,好像里头的脑浆都在晃荡,自己倒下去的时候有个声音仿佛在脑海深处庆幸,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再面对这些破事,面对自己不想再面对的人了。

他有些心虚地看了小徐一眼:“怎么了,容宛琴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她好像是断药的缘故才发病,后来吃了药就去睡了,我找宁姐给她借了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