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长老遇害!”
在场诸位万剑归宗弟子,无不倒抽了一口大大的凉气。
虽然众人早已在心中定了秦云奚的罪,但其实每个人都觉得他情有可原,毕竟王氏在仙魔大战中做出的种种无耻举动有目共睹,若是私底下戳脊梁能把人戳死的话,王氏那些大剑仙早已死过八百回了。
王氏出事,大部分人都感到幸灾乐祸。
若是秦云奚真被捉回来,万剑归宗的弟子八成要写万人血书,求魏凉饶了他的性命,从轻发落。
在大家的心中,秦云奚仍然是一峰之主,剑君座下大弟子,人人景仰的大剑仙,是自己人。而王氏,则是那阴险卑鄙的修真界败类。好人杀了坏人,便会给人一种悲剧英雄的壮烈感,无人不同情。
可是……他怎么能血洗刑堂?!他怎么能杀了邢长老?!
邢长老执掌刑堂,铁面无私,对待所有弟子皆一视同仁,就连魏凉座下七大剑仙都怂他怂得紧——这便是最大的公正公平。
刑堂坐落在那里,像是一个巨大的铁质实心秤砣,沉甸甸地镇压着一切不守序的行动和念头,令人心安。
每个人都怕邢长老,但每个人也都敬爱他。
秦云奚怎么能……杀了邢长老!
直到此刻,众人才惊恐地意识到,秦云奚并非什么惩奸除恶的复仇者,而是一个满手血腥的杀人凶徒。
“师尊……”顾飞长吸一口气,道,“请师尊查明真相,若当真是大师兄和七师妹行凶,弟子请命,前去捉拿二人!”
魏凉沉吟片刻,携了林啾,乘斗龙前往刑堂。
众弟子呼啦啦跟在后面下了山,只留下欲哭无泪的王卫之。
“不是,他真要钉我三日不成?”
刑堂所在的山头是一座矮山,山脚便是万剑归宗迎客的大堂,大堂外是山门。
一路走向刑堂,众人只觉触目惊心!
每隔几步,必能看见倒伏的尸首。鲜血洒在灵气浓郁的绿植丛中,像一朵朵赤色或暗色的花。
每一个死者的眼睛里都残留着震惊和难以置信。
显然有许多弟子曾想要逃往后山报信,却因为实力悬殊有如天堑,一个都没能成功脱逃,悉数被无情地斩杀当场。
那个幸存的报信弟子小跑着跟在斗龙旁边,他浑身颤抖,磕着上下牙,向魏凉诉说当时的情形:“秦云奚大剑仙见人就杀,柳清音大剑仙跟在他身后,虽然不曾动手,却也并不阻止他。二人从思过岭下来,本想绕过邢长老的讯堂,不想却被邢长老察觉,将他们截下。”
他的喉咙里好像堵了什么,声音时不时哽住。
缓了片刻,接着说道:“对上邢长老,秦云奚大剑仙仿佛颇有些吃力。邢长老骂他,他也不回嘴。我以为邢长老要赢了,谁知,那秦云奚竟是故意示弱!”
说到此处,他的脸庞涨得通红,额角和手背上爆起青筋,对秦云奚二人也开始直呼其名了。
“趁邢长老放松了心神,秦云奚忽然祭出一式凌厉至极的剑招,与邢长老僵持在一处,二人都一时发不了力。秦云奚便让柳清音对邢长老下手,柳清音却始终犹豫不决。后来,邢长老趁这二人不备,想要放一枚烟讯,不慎被他们发现了。那秦云奚当即对柳清音大喊了一声,‘拖不得了,想想魔主!’之后,柳清音便、便对邢长老下手了!剑君!他们这是入了魔么!灭我刑堂,是为了魔主吗?!”
闻言,紧随在斗龙身后的众人齐齐色变。
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七大剑仙已死了三位。如今再有两位叛宗入魔……
魏凉座下弟子,已凋零到仅存二人。排行第二的顾飞,以及排行第四的慕容春。
刑堂也没了,众人心头都缠上了一团化不去的黑云。这万剑归宗,怕是要就此……衰落了。
正道凋零,邪魔必兴。剑君以一人之力,还能撑得住这即将倾塌的天么?
众人忍不住轻轻哀声叹气。
很快,目的地便到了。
邢长老的讯堂已成了废墟,断柱之间,躺着那道竹竿似的苍老身躯,浑血浴血,惨不忍睹。
报信弟子满面愧疚:“有负邢长老教导,紧要关头,我还是贪生怕死了……我诈死,把师弟的血抹在身上,逃过了一劫……”
“无需自责。”魏凉瞥着废墟中的邢长老,道,“若不是你及时报信,他便真要死了。”
“什么?!”
“什么?!”
闻言,众人的心齐齐悬到了喉咙口。
顾飞已奔了上去。
他急急用灵气护住邢老头的心脉,道:“师尊,邢老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紧张得眼珠都不敢错一错,死死盯住顾飞那只手。
“嗯,”魏凉问顾飞,“方才你提到被魔族攻陷的城池,其中是否有碧波潭?”
“有。”顾飞点点头,眼神忽地一亮,“师尊是打算替邢老去取护心果?师尊请放心,我就算拼了这身修为,也定会护住邢老,待您归来!”
林啾望着一息尚存的邢长老,心中长长地舒下了一口气。
旋即,她意识到了一件事——柳清音的人性,尚未泯灭。其实如果设身处地想一想,她走到这一步其实是有原因的,并非因为她本性不好。虽然柳清音绝不是一个好人,但也暂时还算不上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若她有秦云奚一半的狠心,邢长老便不会留下这半条命了。
柳清音必定是故意手下留情的。若是站在她的角度来看,也算是有她的“逼不得已”。
林啾悄悄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世间之事总是这样,有人得到,便有人失去。有人好,便有人不好。
她抬起眼睛,望了望魏凉。
她不禁想道:‘如果魏凉是书中的那个人,我会不会落到林秋那般际遇?若我身陷九阳塔,得到力量之后,会不会也心怀怨恨,出来报复这些人?不,我不会。因为我不会像林秋一样,被人挑唆两句便往旁人的杯中下//毒,我也不会为了一个对我没有半点情义的人而暴//露自己的业莲秘技。若魏凉不是眼前之人,此刻我已远走高飞,绝不会掺合这些事情。’
她又想:‘看似被逼无奈,其实每一个人最终踏上的那条路,都是自己一步步的选择走出来的。’
这般想着,胸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渐渐开阔了。
……
魏凉让众弟子开启了护宗大阵,然后回到后山,解开了王卫之身上的桎梏。
王卫之狼狈地跳起来,双手捂住腿//间那个剑洞,正要放上几句少年负气的狠话时,却被魏凉一句话堵得双眼发直——
“祭渊在碧波潭。”
王卫之愣怔片刻,狞笑道:“我这便去找他!”
魏凉语气凉薄:“你打不过。”
王卫之:“……”
荒川曾说过祭渊在撒谎——王卫之的娘根本不在他的手上。
但王卫之认为,祭渊既然说出这话,必定多少知道一些黄银月的消息。
王卫之自小便恨自己有个做魔的娘亲,只可惜一个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因为黄银月的缘故,他的父亲王阳焰早早便被逐出了家族的权力中心,与黄银月一道隐于山林间,每年到了王卫之的生辰时,才会悄悄带着黄银月回来看他一眼。
王卫之天赋异禀,自开始修行之日,就在同辈中绝对无敌。若不是他足够强,就冲他这身世,必定要被欺负得抬不起头——虽然那件事是绝密,只有权力中心那些人知道,但外面总是会有不少风言风语,有说他娘是魔的,有说他娘是娼的,总之绝无好话。
幸运的是他够强,谁不服,就打到服。
久而久之,他的性子便越来越独、越来越倔。他讨厌黄银月,连带着也讨厌起王阳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