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纠|缠

从前生活在蓬莱时,她从来没有见过魔族长什么样子。蓬莱覆灭后,中原仙魔之战已彻底结束,魔族被赶出关外,她来到中原后也不曾与魔族面对面接触过。

今日,她是第一次见到活的魔族,一见便是铺天盖地,令她头皮发麻,连剑都几乎御不稳了。

她是矜持自律的人,纵然骇到浑身发软,却也没有半点要向魏凉求助的意思。她紧抿双唇,硬着头皮跟在魏凉身后,直直掠入魔群之中。

只见魏凉双眸微微泛着白光,目不斜视,径直往南行。他的周身,仿佛罩了一幅无形的杀戮之幕,但凡魔族接近他周围十丈之内,便会由内而外,爆成一朵朵血冰花。

无一例外。

强势、冷血。

魔族越聚越密,三人御剑当空,却仿佛是在纯黑色的洋底穿行一般。所经之处,掀起阵阵血|雨|腥|风。

最初,魔族像是疯了一般,前赴后继扑在那直径十丈的杀戳圈上,如飞蛾扑火一般死去,同伴的死无限激发了他们的凶性,令他们更加疯狂。

渐渐地,聪明的魔族开始迟疑了,不再闷头往前扎,而是缩在后头等待时机,想要寻找魏凉的漏洞。很快,他们便意识到此人根本没有丝毫破绽,亦无半点力竭之兆。

再到了后来,无论多蠢的魔物,也不再往上硬夯了。他们并没有离去,而是极精准地围在魏凉周身十丈开外,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极偶尔,一两只没把握好分寸的魔物误入杀戮圈内,爆成一滩碎冰花,更将其余魔物震慑得服服帖帖。

再前行一段之后,胆子大性子直的魔物,开始高声叫喊表示愿意臣服。

又行一段,魏凉降在一处平地。

只见那铺天盖地的魔物齐刷刷收起翅膀,落在四周的平原上,单膝点地,俯首帖耳。

这一路行来,林啾逐渐琢磨出了一些道道——强大、冷酷、规则明确,便容易收服人心。他征服魔族的方式,还真是简单粗暴有效。

魔物的心思不像人类一般复杂,魏凉用他们的命划出道来,他们很容易便上道了。

魏凉往前踏出一步。

魔族大潮齐刷刷后退一步,始终与他保持十丈以上的距离。

此地已是魔族的大后方,无数魔人闻讯赶来,要么在外围被同类撕碎,要么老老实实加入臣服的大军行列。

魏凉满意地点点头,踱了一圈,画出一块百丈方圆的空地来,将息母种在地下,然后让浅如玉把那株髓玉花种在息母的头上。

浅如玉本有些不情愿,因为她担心魔族的土壤不适宜栽种故乡最后一株遗植,但魏凉气势太强,反抗之心刚刚冒了个头,就被冻了回去。

看看周围这些是什么,想想违逆是个什么下场。

她不甘不愿地把髓玉花种下,心想大不了舍弃这一身灵气,以灵养花便是了。

孰料,不到半炷香之后,便见那株髓玉花周围冒出了无数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

息母,恐怖如厮。

浅如玉:“??!!”

魏凉拉着林啾,走到略高的地方,用冰霜替她清理出一块巨大光滑的青石板,扶她坐下。

“累了吧。”他用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住她的额心,渡入冰凉的灵气。

救王卫之的时候,她的神魂受了重创,几乎被活活撕裂。合花宗只存了两株髓玉花,虽然极为对症,但远远不够助她伤势复原。

受伤之后,她的头一直痛得厉害,只不过痛啊痛啊就有点习惯了,反正叫苦也无用,她干脆一直硬撑着,几乎没有表现出半点异样来。

直到被林秋的尸体吓了一跳。心神失守的刹那,伤势发作得迅猛起来,她强行忍耐,不想表现出异常,但人却难免有点发蔫。

她不想叫他发现,没想到他还是看出来了。

难怪,他放弃了与林秀木一起追击眉双,而是带上息母跑到魔族领地来种田。

可是这样,不会放跑了敌人吗?

他一看便知她在想什么。

他的唇角浮起笑意,语气温和,却掩不住刻骨冷酷,“他们会明白,死亡其实是一件幸事。”

林啾不禁提前为他的敌人默哀了三秒。

“魏凉,”她轻轻把头斜靠在他的肩上,问道,“你我,是不是有什么很深的渊源?”

他垂头看她,满眼不解:“你是我的妻子,难道还不够深?”

视线忽然一凝,魏凉若有所思。

“唔……不够……深?”

林啾倒抽一口凉气,太|阳|穴突突乱跳,气急败坏道:“魏凉!”

这人,怎么这样!

“嗯?”他唇角一挑,笑得无辜。

她瞪了他一会儿,自暴自弃地往下一滑,躺在了他的腿上。

正午太阳当空,将头顶的天空照成了灰白色,天幕四周,颜色逐渐加深,渐变成碧蓝。

艳阳高照,微风和煦,倚着恋人,悠闲地看一位绝代佳人种地。

舒心悠哉的时光总是流逝得飞快。

仿佛只是小憩了一会儿,浅如玉忙碌的身影便已淹没在花海之中了。

这段时日,魏凉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偶尔垂下头,凝视林啾片刻,与她说上一两句话。当她伤势发作时,他便不会吵她,而是把双目放空,投向别处。

他的目光始终是清冷的,有时落在天边的云上,有时落在无尽的服帖魔族之间,有时落在花海,有时目光也会不经意间扫过浅如玉,不回避,亦不停留。

他看它们的时候,便像是看树下的蚂蚁搬家一样,黑眸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偶尔对上他的视线,浅如玉也不会有丝毫异样的感觉。她发现,这位魏凉剑君,与任何人都不一样,他好似站在云端之上,与人永远保持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就像被天地或是神明俯视。

心中不会,亦不敢有任何波动。

……

魏凉让浅如玉与林秀木通灵,得知林秀木追着眉双的气息,去到了蓬莱沉没的归墟附近。那里灵气躁动紊乱,地域宽广,搜寻极为不易。

他与林秀木约定了碰头的日子。

再一日,髓玉花开。

那当真是一夕之间的事情。

碧绿丛中,低垂的花|苞一朵接一朵扬起了脑袋,绿合翻向四周,将早已鼓|胀难忍的花朵吐了出来。

霎时,万花齐放。新蕊在风中摇曳,柔|嫩的花瓣迸开时,发出轻微的“噗噗”声,连绵不绝。

绿叶丛中,霎时铺满了棉朵一般的髓玉花。

“可以取用了!”浅如玉双颊泛红,拎着裙摆跑到林啾身边,脸上绽放着克制的笑容,“种子我已留好了,这里的花尽可拿去用。”

魏凉起身,扬起两道宽袖。

寒霜降下,百花凋零。

无数髓玉花被制成凝露,渡入林啾体内。

她体内积蓄的灵气早已足够冲击化神了,此刻伤势复原,加上大量髓玉花的滋补,整个人就像是补过了头一般,鼻腔发热,头昏脑涨。

该化神了!

她急急盘膝坐下,调匀了呼吸。

魏凉轻挽广袖,点住她的额心,替她护法。

化神的感觉,极为玄妙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