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无愧

林啾一直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却说不上来。

直到此刻,忽然醍醐灌顶。

魏凉曾说,“他们”是利用不灭印痕的力量,扭曲时空设下了这个局,只要找到不灭印痕便能破局。

林啾下意识便觉得,这枚用来设局的不灭印痕,肯定是当初荒川劫殒留下的那一枚。

但……

现世中,荒川的不灭印痕仍在支撑着蓬莱运转。而眼前这个世界里,荒川的不灭印痕一直沉在破碎归墟,卓晋得到它之后交给了王卫之,如今已被柳清音在灵池中吸收殆尽。

所以,“他们”用来设局的不灭印痕,在哪里?

答案就是——在眼前。

眼前这枚青碧色、灵蕴饱满的不灭印痕,才是真正的阵核。

而这枚不灭印痕的主人却是……秦云奚?!

秦云奚劫殒之后留下的不灭印痕,自然只有秦云奚自己才可以“打破因果”拿得到。一旦他拿到它、用了它,那么因果链条即刻就会锁死,秦云奚再也无法逃脱劫殒的命运!

匪夷所思!

天之极的一切,根本不能用世间常理来推断。林啾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抢不抢?”她望向魏凉。

魏凉温柔地凝视她:“啾儿来定。”

她的脑袋正在飞速转动,分析利弊。

若是此刻不动手,那么,秦云奚和柳清音就将走上既定的轨道,分食灵蕴,短短数年之后携手飞升,双双劫殒。秦云奚一死,卓晋受因果之力反噬,必将重创。这样一来,自己和魏凉便可以轻松取走秦、柳二人的不灭印痕,破局回家。

若是此刻动手,夺了不灭印痕直接破局,让两个世界不再相互干扰的话,那么,随便他们这边怎么折腾,自己只管和魏凉回家撸斗龙去,还省得再与卓晋对上。

“抢。”林啾道,“管他什么阴谋诡计,他们舞他们的,咱们来个釜底抽薪,走人,不陪他们玩。”

魏凉低低闷笑起来,道:“好。”

“三息之后,动手。”林啾屏息凝神,开始施放业莲第四式秘技——莲无。

此刻她居高临下,位置正正好。

三息之后,她的必杀莲技将会爆在秦云奚的手上,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到时魏凉出手,轻易便能夺走不灭印痕,用它破局。

‘历史变不变,关我屁事。’林啾凭借本能,操纵着无声无息遁入虚空的无数幻莲,聚向秦云奚。

杀意无形,却搅得白光微微晃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啾忽然身体一僵,直直向后仰倒。

魏凉刚踏着城墙掠出,心下一凛,回身倒掠,将她揽进了怀里。

林啾的大乘问心劫,竟是不期而至!

瞳仁一缩,魏凉将手探入林啾的乾坤袋,取出玄门密钥,想要入|她劫境陪她渡劫。

然而连续试了七八次,神魂竟是毫无动静。

再一握,便见那介于虚实之间的玄门密钥,竟碎在了他的掌中。

魏凉瞳仁收紧,片刻之后,额心凝出冰霜印记,倾身而上,与她额触着额。

……

问心劫!

林啾已经是渡过两次问心劫的人了。

元婴时渡过一次,不久之前又以玄门密钥闯入柳清音劫境,随她渡了一次。

发现心劫骤降,老司机林啾不慌不忙,平复了心绪。

她心下暗忖:冥冥之中,果然自有定数。想来,改变历史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知这一次,劫境会是什么?

或许,是被柳清音干扰之后,没能解开的那个前世心结?

如今回望过往,她已经觉得无所谓了。魏凉的爱早已抚平了她的创伤,那些蛆虫一般的所谓亲人,根本不值得她爱,亦不值得她恨。

等了许久,眼前仍是一片白茫茫。

又过了片刻,许多奇怪的痛感如潮水一般涌上来,淹没了她。

她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是炼丹炉里面的孙猴子,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好像代替卓晋,被封印在了冰霜之中。

还有许许多多的异样感接踵而至,电击、撕裂、切割……

她愣了一会儿,感觉竟是还好。

就像是……习惯了。

彻底习惯之后,对外界的一切伤害都表现得麻木不仁。

她尝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没有形体。除了还保留着清醒的神智,知道何谓疼痛之外,她好像已经失去了一切。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心劫?

她正纳闷,忽然听到两个闷闷的声音,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

“这个生魂,骨头也太硬了吧!”一个女声道。

男声应道:“是啊,生前再铁血的硬汉子,到了炼灵炉里,也不过撑上数日,必定老实屈服,甘愿被抹除神智炼化成虫。这个生魂……是我万年前抓来的吧?”

女声道:“对,我记着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生魂,被亲人害死怨气稍重了些,不知怎就这么能撑,倒是比那些修真者坚韧得多了。”

男声哂道:“修真有什么用,修到最后不过就是一枚不灭印痕罢了。还不如做虫呢。”

“要不然干脆把这生魂扔了得了,让它在外面自生自灭吧。”女声听起来有些牙疼,“我都佩服它了,也佩服你,真有毅力,非得啃这块硬骨头——炼了它一万年,你也不嫌累得慌!你这是跟它杠上了啊!”

“诶?不是,”男声惊诧道,“东面的炼灵炉,不一直是你负责的吗?怎么听你这话中之意,这个生魂成了我的事?”

女声“哈?”了一声,“这只炉子明明在西面好不好?”

静默片刻,男声干咳了两声:“我以为……一直是你在看着它。该不会,这万年来……就没人问过它的意愿?万一……它其实早就已经屈服了呢?”

女声吞了口唾沫:“所以它就这么,被活活炼化了万年?”

林啾:“……”请问两个不负责任的渎职者,你们正在谈论的这位倒霉生魂,是我吧?应该是我没错吧?

男声有些不自然:“咳,正好今日地母要一只虫苗,我这便把它炼化了交差去。可怜见的,万年终得解脱。”

女声叹息:“地母又被那位打回来了。本就敌不过那位,如今带着伤,更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次地母痛得特别厉害,暴躁得很,你仔细些吧。”

男声冷哼一声:“若不是他一意孤行拒不接受地母,地母又何必分裂阴阳,承受天谴之伤?哼,如今世间之祸虽因地母而起,但又不是不能挽回——只要他与地母交合,一切便能回归正途!便是为了所谓的苍生,不也应该尽早接受地母么,他当真是自私冷酷到了极致。”

“你疯啦!”女声惊叫,“这种话,千万不要再说第二遍,听到了没有!”

林啾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外面这对男女口中那个自私冷酷到了极致的家伙,就是她家那个便宜夫君。

娶个媳妇的事,还能扯上什么天下苍生,果然是很麻烦。

“我怕什么?”男声继续冷笑,“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女声倒抽一口凉气,旋即,牙齿打仗的“嘚嘚”声传入林啾耳中。

“吃你?”一道令人冷到了骨缝里的声音响彻密闭的空间,极低沉,仿佛带着重重回响。

“噗通。”是躯体软在了地上的声音。

“神、神、神……”女声吃力地想要说话,却是半天吐不出个囫囵字。

男声倒是镇定得很,迟迟没发出半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