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依依的语气很轻,并不像是回忆曾经杀伐起伏的日子,而像是在叙述,叙述一件发生在世界另一端和她无关的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样,平静而真实:“我甚至学会了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楚天微微眯眼,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凤依依脸上划过一丝无奈:“我曾经放过一个跪着哀求我的女孩,她哭得极其悲惨让我放过她,我一时心软就留了她一条命,结果我领着兄弟刚刚转身,她就从我们背后开枪,整整六枪。”
楚天苦笑着摇摇头,他忽然想起昔日唐婉儿血洗孔家基地残存的少年,当初楚天也是怜悯对方年纪小而留情,结果还没有走出几步,少年就拿枪对着自己背部,那算是唐婉儿给自己上的第一课。
“我死了四名好兄弟,我自己也负伤了。”
凤依依目光变得恢复冷然:“那时起,我就再也没心软过。”
“或许我错杀了不少人,但那也是我活到今天的缘故。”
凤依依叹息一声,望着楚天补充道:“并不是每一个人生下来就是好人或者坏人的,人之初性本善?还有一个人之初性本恶呢?谁说得清楚?这个世界并不太多为人伟大得催人泪下的圣人。”
女人脸上终究划过一丝惆怅,转身望着苍莽的远方:“但每一个坏人,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能把伤天害理道德沦丧的事情做得如鱼得水的,慢慢熟悉慢慢自然,不过少帅好像是黑道中的奇葩!”
“你人在江湖,心却没有绝对江湖。”
楚天淡淡一笑:“怎么感觉你在劝我杀你?”
凤依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像是说着好玩的东西:“可惜少帅不是凤依依,所以我还活着!”接着她又话锋偏转:“不过少帅也不用担心,这孩子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更不会找你为父报仇。”
楚天微微眯起眼睛,他听得出凤依依话里有话,但又不明她具体意思,当下苦笑回道:“我是不介意他找我报仇的,如果他将来有实力的话,毕竟我很想看看凡间的孩子有他当年几分风采。”
“我想,至少有七分。”
凤依依的右手又开始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脸上相似地勾起一抹幸福笑意:“也许我没什么机会看着他长大,但我一定会告诉他做一个平凡人,人这一生啊,只要健康平安就远比什么都好。”
楚天淡淡一笑:“你不怕埋没他的才能?”
凤依依伸出手指在城墙上划过,轻轻摇头回应:“经历这么多坎坷和杀伐,我已经看透红尘看透世界,做大人物固然意气风发却也身心疲惫,就像少帅,一年有多少天能自由看着日出日落?”
楚天叹息一声:“确实没几天!”
凤依依轻拍久远古老的历史城墙,脸上涌起一抹笑意道:“所以我还是让孩子平淡一点好!我就很享受现在的日子,照顾照顾老人,抚摸抚摸孩子,再抽点时间喂养院子小鸡,摘摘园中小菜。”
“换成以前,我肯定对这样生活嗤之以鼻。”
凤依依目光平和的看着楚天,吐字清晰的补充:“但现在我在村落看到徐徐腾升的炊烟,闻到每家每户的饭菜香气,心里就快乐如花!或许这就是凡间坠入山崖之后,他带给我的人生领悟。”
她的情绪微微低落下来,或许是想到了心爱男人的最后画面。
几滴泪水,在风中轻轻滴落,卷起,飘飞,散去。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
楚天没有回应凤依依的话,只是轻轻哼起了一古老而沧桑的京剧,晚风清凉如水,更凉的是人心,清冽而稀薄的空气中,悠扬而古朴的京剧调子渐传渐远,再烦躁的人儿此时也会莫名安静下来。
配合着令人从心底泛开一腔悲寂的远方夜色,凤依依心底几乎要被遗忘的那根弦猛地被撩拨了一下,一种奇异感觉渐渐在心底散开,沧桑的调子依旧,原本略显得局促的痛苦瞬间便平息下来。
那就像是一点浓墨滴入了清水中渐渐地晕开,静一点,再静一点,若没经历点故事,又怎么能哼出如此圆润?凤依依神情愣愣的看着楚天,她忽然发现,在某些地方楚天跟凡间是极其相似的。
“我那天长地久的至爱,我那无法倾诉的恋人。”
当楚天落下最后两句时,凤依依已经恢复了昔日平静,耳边回响着那相似的沧桑和古老,她眼中多了一抹玩味的复杂,随后她出乎众人意料的上前一抱楚天,声音轻柔:“少帅,谢谢你了。”
她清晰记得,这一曲京剧是凡间昔日哼过的。
随后,她不待楚天回应就转身离开,她走的很稳重很决然,留给楚天一个再也不会相见的背影,楚天望着风华傲人的身影,他心里知道,这一生都怕是不会跟凤依依再见,人生交集到此为止。
从长城下来的第二天,凤依依就飞回云南。
航班上,凤依依望着茫茫天空,喃喃自语:“凡间,你放心,你吩咐我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我相信它会对少帅有所帮助,八个月,你再等我八个月,当我生下你的孩子,我会完成最后一步。”
“我会让少帅的刀,对准我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