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部落仇杀。你看,他们都是被砍死的,政府军会用枪。”苏晋眉头紧皱,他俨然成为了在场所有人里面最镇定的那个。
“为什么要这样?都是一个国的,有什么事需要这么狠?”陆臻脱口而出,话音未落已经自己意识到这话有多可笑。
“国家?”苏晋苦笑:“不要用你的想法去套他们,对于他们来说,部落的利益比那个虚幻的国家要实际得多。抢水,抢地,你死我才能活。以前有政府管着还收敛点,现在……”
陆臻没有再说什么,他并非对这块土地的现状茫然无知。尼罗河越来越窄,人口越来越多,人类的需求与日渐脆弱的生态有那么多的矛盾。争夺水源、争夺土地、争夺石油……这里的人们还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控制着人口与利益的分配……大刀砍过,你死我活,几千年来从未改变。
这些尸体大都是老弱妇孺,她们向着一个方向俯倒,用各种姿势。陆臻几乎可以看到她们惊恐万状地奔逃在这条道路上,然后被掠杀者从背后砍倒。这些日子以来,陆臻第一次感觉到冷,那是一种沁入骨髓的寒意,潮湿而粘腻地沾在皮肤上,无可摆脱,仿佛那是有腐蚀性的,已经溶穿了皮肤。
“还有别的路吗?”陆臻听到夏明朗问。
“没有了。”苏晋说道。
“清路吧。”夏明朗长长叹息,面沉如水。
虽然时间紧迫,可是通过这段路仍然花了他们很长的时间,毕竟光是分批让战士们面对现实就费时费力。虽然悍马车的高轮可以直接从尸体上辗过去,但是他们谁都不想这么干,清空道路就成了新的大工程。来不及掩埋,战士们戴着长胶手套把尸体抬到路边。
太阳渐渐升起,空气在阳光下翻腾,带着越来越浓烈的腐败的气息。终于有人忍不住趴到路边呕吐,瞬间,这种感觉像是会传染,路的两边吐成了一片。
“这里很快会变成疫区的。”张浩江阴沉着脸,那种强烈而又无奈的忧虑让他看起来几乎有些愁苦。
陆臻从背脊窜上一道凉意:“那有什么办法吗?”
“我们没那么多消毒剂,也没那么多时间。”
夏明朗微微点头:“那还是赶紧走吧。”
张浩江愣了好一会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毕竟是个医生,比军人拥有更多的慈悲,然而理智会告诉他什么才是最应该的那个选择,张浩江默默地组织人力消毒战士的身体与车轮。
再一次出发,整个车队都变得无比死寂,不断的有人冲到车尾去呕吐,医务队忙不迭地给战士们分发着药品。
陆臻再也没了睡意,那股子寒意在他的骨髓中隐隐作痛。战争,拨开所有那些令人慷慨激昂的名词,陆臻忽然发现了它的本质——为欲望所迫,彼此争夺,你死我活。
现实多么丑陋,令人恶心,然而你却无法逃避,毕竟你不想死,你总想活。
陆臻想起之前老谢政委给他们灌输的那一大堆红头文件,他忽然觉得有些话也不是那么可笑了,比如说:稳定,还真他妈就是压倒一切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古到今,人们只有吃不上饭的时候才会揭竿而起,战争永远是最后那个选项。
用暴力来改变现状,那是一个民族最大的悲哀!
正午的阳光像燃烧的熔浆那样倾泄着,铁皮车箱里比蒸笼还要热,陆臻发现他几乎有些享受这种纯粹的干热,太阳像是最好的消毒剂,一点点地烤尽他骨髓里的寒气。夏明朗像是忘了要停车宿营,直到张浩江提醒他,再这么下去马上会有人中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