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您不知道,少爷他是把我当成好兄弟的,对我真的很好……当时老爷夫人去世,我与司徒家的契约也失效了,他便将自己从前存下来的私房钱赠与我,跟我说,现在我已经自由了,不用再当下仆,让我离开司徒府,用这些钱做点小生意也好,或者回爹娘老家……”罗武一边给季老伯按摩伤腿,一边说。

季老伯的伤腿已经用支架固定住了,但未免长期不动,腿上的肌肉坏死,还需要每日按摩,这点事情其实季老伯自己也能做,但罗武见他自己一个人太可怜,便抢着要帮忙。

季老伯倚靠在床上,叹道:“倒也是一对有情有义的主仆……司徒公子确实是一个好人。”

“可不是?!”罗武骄傲地挺了挺胸,像一个到处炫耀自己糖果的小孩,“他要我走,说当下仆没有前途,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到处走走,闯出一番事业。但我从小就是与少爷一起长大的,所学的所有本领都是如何照顾少爷,就连写字认字也是少爷教我的,我怎么能丢下他不管,任他在司徒府被大房他们欺负呢?”

“但是那次之后,少爷就叫我‘小哥’了,许多事情也都自己做,不让我伺候他。我问少爷是不是嫌弃我笨手笨脚,毕竟老爷夫人逝世之前,我们院子里有不少仆役丫鬟,还没被调走,那时服侍少爷的除了我,还有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家仆和婢子,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难免会照顾不周。”

按摩完毕,罗武去倒了两杯茶,与季老伯一人一杯,“但少爷却说,他是在提前习惯,老爷夫人去了,司徒家的人还能抚养他多久呢?没有锦衣玉食的生活,没有前呼后拥的仆役丫鬟,只能凡事亲力亲为,这种生活他迟早都是要习惯的。”

季老伯:“看不出他年纪轻轻,看得竟如此通透……之后你们就被赶来这里了?”

罗武“嗯”了声,“这事少爷不让我多说,但我每次想起还是觉得憋屈 五皇子要请我家少爷当伴读,但大房他们也在打这个伴读之位的主意,便用计将少爷调到了宁山县这里,让二少爷……就是少爷的堂弟,太老爷的嫡孙,顶替了少爷,还说如果少爷不听话,就不把老爷夫人的墨宝收藏与陪嫁的珍宝还回来,可那些都是老爷夫人留给少爷的遗物呀!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少爷?!”

原来他不在京城的日子里,京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季老伯想,司徒家的事情他多少了解一些,家主司徒成是个没什么主见也没多少能耐的,但他生的三个儿子当中,却出了两位大才子,其中大儿子是最年轻入阁的官员,小儿子是名满京师的天才,独独嫡出的二儿子什么也不是,既没有大儿子的眼界与气魄,也没有小儿子的机智聪敏,也因此,在小儿子辞官离京、大儿子意外去世之前,这个大房生的二老爷在家中总是被忽略,连累他的孩子,在家中的待遇也不比庶出的司徒蒙。

然而天意造化弄人,最有出息的大儿子司徒裕离世了,司徒蒙也还没成长为对司徒家有用的人,家主司徒成便又偏心唯一的独苗苗 大房的孩子,甚至为了帮大房抢到伴读之位,不惜将司徒蒙赶走。

“你会下棋不?”季老伯将思绪抽回,问罗武。

罗武摇了摇头,说:“不会。少爷不爱下棋,因此我也没学……”

“那这样,”季老伯身子微微前倾,说,“反正老夫在这里也得住一段日子,你有空过来,老夫教你下棋,这样你就能陪我下棋了。”

换了新仆役后林府没有以前那么多幺蛾子要他收拾,罗武轻松了许多,每日能腾出来的时间也多了,他听了季老伯的话,开心地点了点头,“好啊!那我每日都过来,陪您下棋!”

司徒蒙见罗武每日都会去宁园待一两个时辰,偶尔他也会跟着一起去,才发现季老伯在教罗武下棋。罗武悟性很高,以前爹在时,也会教司徒蒙下棋,但司徒蒙在下棋方面似乎没有天赋,总是怎么也学不好。

司徒蒙站在旁边观棋,如今罗武的棋艺已经比他要高出许多,而季老伯在教罗武下棋的时候,还会通过棋局教罗武很多做人的道理,与深奥的知识。

“你说季老伯他究竟是什么人呢?”离开宁园时,司徒蒙与罗武说,“他看起来也不像一个农民,反而像是什么历尽沧桑、看透世事的高人 他身上有一种久居高位的上位者的气息,令我想起了爹爹。”

罗武:“少爷您也这么觉得?!季老伯感觉与老爷很像,而且与老爷一样学识渊博,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司徒蒙点了点头,季老伯确实与普通农民不一样 他无论行走坐卧,腰杆都是挺直的,而且一举一动都很优雅,令人恨不得全学下来,这样的人,不应该只是一名普通的农民。

“不过这应该与季老伯从前的经历有关,”罗武说,“老伯他以前是京城教书的夫子,但他不喜欢京城的天气,说是太冷了;他还说,他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士,年轻时刚上京找工作,被不少人嘲笑过口音的问题,因此他拼命学习官话……他说他在京城教书的时间太长了,如今老了,只想回到从前耕田种地的生活,便辞退了夫子的工作。”

司徒蒙:“如此说来,指不定季老伯他在京城是给达官贵人授课,因此气质才如此独特。”

回到卧房,消失了几天的黑妞儿再次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司徒蒙已经不再惊讶为何此人每次都能神出鬼没,以及为何他走路半点声音也没有。

几日不见,黑妞儿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一般,昂着头在司徒蒙面前晃来晃去,也不知是想炫耀什么。司徒蒙并不想理他,自顾自坐在圆桌前做自己的手工,这次他想做一个类似于现代手电筒的火机关工具,以便平时下去地下基地,不用每次都用火折子把所有灯都点亮,这样太费材料了。

景深见没人理他,司徒蒙开始捣鼓火机关工具之后,就像进入了一个忘我的状态,满心满眼只有自己正在做的东西,完全不理会周围有什么人,又发生了什么事。景深想,如果这时候把他房间里的东西都搬走,他可能也一点儿都发现不了。

“讨厌鬼 喂!你看一下我嘛!喂 ”景深一手抢了司徒蒙正在捣鼓的材料,如此,司徒蒙才把头抬起来。

“干嘛?把东西还给我!”

“行啊,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景深说,“我问你,前几日我在这里留下的钱袋,你收到了么?”

“什么钱袋……那袋金子是你的?!”司徒蒙想起那满满的黄金,心中一跳,他完全没想过这钱是黑妞儿留下来的。

“现在是你的了,你可以随意使用!例如修修地窖呀冰窖这些……”

司徒蒙:“不行!我怎么能够用你的钱呢?不对!那些金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不会是偷别人的……”他想,黑妞儿身手那么好,肯定也是个练家子的,这钱不会是从谁家里偷来的吧?又或者是偷拿了父母的钱?

他把藏在床底下的袋子拿出来,塞到黑妞儿怀里,“快拿去还给人家!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