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皓烟是背对着门口坐的，也没心思理什么大人物，只是见佟沉脸上慌乱，倒是起了兴趣。他转过脸去，佟沉阻拦不及，恰巧让他看到了佟老爷，以及跟在佟老爷身后的，与他面容极其相似的，

一个女人。

他当即愣在了原地，都忘了转过头隐藏自己这身“不像样”的衣着。

佟沉也看到了那个女人，去拦柳皓烟的手都僵在了半空，太像了，如果把柳皓烟的骨架变小，再抹去那些属于男人面孔的锋利棱角，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佟顺昌边走边找着空座位，反应过来的佟沉赶紧坐到柳皓烟身边，伸手转过他的脸，却不想触到一串湿凉。两个人愣愣地对视，连柳皓烟自己都没察觉到，眼角竟溢出了一串眼泪。

身后的脚步声伴着沿路的寒暄声逼近，又从不知所措的两人身边经过，佟老爷搂着那个女人的腰，不知道在笑着说些什么。

他们在佟沉和柳皓烟的面前落座，搂抱。

无论是对于柳皓烟还是佟沉，都太刺眼了，刺眼到恶心。

“笑了满脸褶子还他妈笑。”佟沉看着他爹亲在那女人的脸颊上，没来由地反胃，伸手抓着柳皓烟的手腕，拉着他出了混着恭喜和好久不见的饭馆。

柳皓烟没什么表情，挂着仅有的一串眼泪，磕磕绊绊地出了饭馆。这样的排场他也有过的，一个多月之前的丰乐，佟老爷来接他，一楼的客人也是这样笑着对他说恭喜的。

只一个多月罢了，同样是听人的恭喜，却已经换了位置。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进汽车后座的，只知道佟沉也跟着一起坐了进来，自己的手还在佟沉手里攥着，另一只手，拿着佟沉送他的口红。

“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佟沉揩走柳皓烟脸颊上的泪，“他是狗屁王八蛋。”

“他是你爹。”

“他是狗屁。”

柳皓烟不合时宜地笑了，真难为他竟还能笑出来，佟顺昌真的带了个女人回来，不仅如此，那个女人还和他长得分毫不差，所以说，佟老爷看中的从始至终都是他的一副皮囊，那点儿可怜的喜欢，没有他柳皓烟这个人的一分一毫。

太恶心了。

“柳先生，你这笑太苦了，比哭还难看。”佟沉抬手摘了柳皓烟用来遮掩长发的帽子，把他前额汗湿的碎发捋到鬓边，“回去吧，我们回去。”

“难看？你也觉得那个女人更好看，是吗？”

“当然不是！”佟沉一下子反驳，捧着柳皓烟的脸迫使两人对视，“柳先生，我站在你这边，你心里知道的，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 ”

“有其父必有其子。”柳皓烟没让他说完，有些话说了就收不回去了，他不想再听任何承诺。

佟沉的话全被这一句梗在了喉咙里，如果没有佟顺昌该多好，没有佟顺昌他娘就不会死，没有佟顺昌他就可以在回国的第一天把柳皓烟据为己有，可转念一想，没有佟顺昌那他也没有了，靠，真他娘的操蛋。

“柳先生，你只看我，你别管我爹，如果就只是我呢？”

“别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假设了，二少爷，劳烦您送我回去，我得换好旗袍化好妆，别让自己死得更惨。”柳皓烟把佟沉的手拉开，身子坐正，只是犹豫再三，也没能把手里的口红还回去。

怎么能只看佟沉这个人呢？没办法的，佟沉姓佟，有个叫佟顺昌的爹，这辈子都撇不开的。更何况，他是姨太太，佟沉是少爷，他哪敢再去做那春秋大梦。

“我会让你信我的。”佟沉下车坐回驾驶位，想着，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呢？

初见时就被柳皓烟迷了心窍，他还唾弃自己浅薄，可如今再看，刚才那个与柳皓烟十分相似的女人，并没有在他的心里激起半点风浪，他对于柳皓烟的念想，早就不是那样浅薄的了。

说来也怪，分明差了辈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于理不合，从看见柳皓烟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这人得是他的，是他爹抢走了他的人。就是这样不讲理的想法，他就是这样想的。

后座的柳皓烟不知道佟沉脑子里的弯绕，他又想起燕叔的话了，算了吧，都算了吧。

从前还以为，离了丰乐，找一个人，过一辈子，就是安稳。可他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丰乐也好，码头也好，完完全全靠自己，不再依附于他人，才是安稳。

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他竟没有太多难过的念头，只是觉得恶心，看着佟顺昌搂着那个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打心眼儿里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