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用的是比刚才更温柔的语气，但吴霖的惊惧却没有减弱半分。

“没……没有，”吴霖小幅度地往沙发边挪了挪，“你不用这样的，我……我现在已经好了……也可以照顾念念。”

“那是你的事，”辛望云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想做什么和我想做什么早就不相关了，现在我就是想做到当初答应姥姥的事，你同不同意，我无所谓。”

没想到辛望云会这么不讲理，吴霖整个人呆坐在沙发上，词穷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吃饭吧，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们，如果家里缺什么就告诉我，我来的时候顺便买过来。”

怕再听到什么拒绝的话，辛望云把念念放进婴儿床里，捏了捏她的小手，就推门走了。

下楼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和吴霖分开时也是这样一个六月。那个时候他愤怒、绝望，每天都有数不尽的委屈不知道该如何释放，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不幸最可怜的人，因为爱错了一个人所以丢盔弃甲体无完肤。可现在，他看着瘦骨嶙峋的吴霖才突然明白，原来悲伤也有大小之分，争吵、误会、分手、求而不得的爱情，这些都只是一个人一生中很短暂的悲伤，它们会随着时间的轨迹慢慢变淡、消失，直至成为记忆长河中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石块。但亲人的离去不是，身体的病痛不是，空谷无回音的孤独与绝望更不是，这些苦痛虽然不会一下子要人的命，但是它们能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形销骨立，对世间一切的快乐和幸福都失去最基本的感知。

辛望云害怕吴霖也变成这样，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让自己的伤心变大一点，以换取吴霖小一点的悲伤。不能再做他的爱人，那至少成为他的退路，再次见面以来那经久不散的钝痛感到底是什么辛望云终于搞清楚了，原来他爱吴霖，这么长时间以来，丝毫没有少一分。

从那天以后，辛望云去看念念的次数就变得明显多了起来，有的时候甚至会连着去好几天。吴霖委婉地告诉过他孩子并不需要这么多的信息素，但他置若罔闻，就像上班打卡一样，去了就开始释放信息素，坐两三个小时，确定念念睡着了才抽身离开。每次还都会带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有时候是澳洲进口的安抚豆豆毯，有时候是新西兰的营养奶粉，还有各种各样的安抚玩偶，防过敏尿布，西班牙皇室专用的婴儿车，就这半个来月的时间，吴霖那寒酸的破房子里就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高奢婴幼儿用品，就连他那住进来一次也打没开过的破电视，也被辛望云叫人给换了。

所以现在念念整个人就像个落难公主，生活环境虽然极其落魄，但生活质量却无比奢华，好在吴霖家这一片已经没什么人在居住，否则家里每天都不知道要遭多少次贼。

今天辛望云要去厂区检查新产品的生产情况，本来以为要耽误一整天，谁知道进程格外顺利，新上任的车间主任充满了工作的热情，把每一条生产线的量产工序都规划得无比科学，辛望云里里外外转了两三圈，愣是一个意见都没提出来，只能感叹辛意的员工素质真是好，今年年终分红一定要往高里涨。

计划好的时间没用上，辛望云看了看表，索性让司机把自己往吴霖那儿送，心想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如回家奶奶娃。平时这个时间吴霖一般都在家，他也就懒得打电话，下车后直奔五楼。这破房子来的次数多了，倒也看顺眼了，前几天他还给吴霖在窗台那儿搁了几盆花，说是为了装点生活的美丽。装没装点吴霖的生活很难说，不过辛望云倒是挺美丽的，敲门前还煞有其事的赏了赏花，根据阳光照射的方向转了转花盆，以保证每一个花骨朵都能充分感受到阳光的照拂。

结果……吴霖没在家。

辛望云敲了好几次门，屋子里的念念都被他敲醒了开始哇哇大哭，还是没见着吴霖来给他开门。没办法，他只能掏出那把自从拿到手就从来没用过的钥匙，左右瞎转了好几下，才把门打开。

听见门打开了，念念从大哭转为了哼唧，辛望云笑了笑，边释放信息素边把她从婴儿床里抱了出来。他现在抱娃已经很熟练了，竖着抱横着抱全都不在话下，甚至还帮着吴霖换过几次尿布，俨然一位新晋奶爸。念念喜欢辛望云，每次一被辛望云抱着就咯咯咯的笑，今天吴霖不在，状态也丝毫未减，辛望云捏了捏她的小脸，笑着说：“就这么开心，爸爸不在都不哭，我要把你拐走了可怎么办啊？”

“咯咯咯。”不仅不怕，还开始手舞足蹈。

“行吧，那叔叔就当你同意了，以后你爸要是养不活你，你就去叔叔家好不好，叔叔家有大房子，什么都比你爸爸这儿好。”

念念的大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辛望云突然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心想还好这孩子没被何之琳看见，不然真的有可能从吴霖这儿拐骗儿童。

“亏得是我有道德节操，”辛望云晃了晃念念，“如果被有的奶奶爷爷看见了，那你可就见不着爸爸咯～”

不知道吴霖出门前有没有给念念喂过奶，辛望云不敢瞎操作，只好抱着念念在屋子里绕弯，走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认真参观吴霖这破房子。之前他来都是直接往沙发上一坐，哄完娃立马离开，根本就连这房子是什么构造都不知道，吴霖也没想过要带他转转，估计是觉得没必要。

“那行吧，那就请念念小朋友给叔叔当个向导，我们一起看看爸爸家到底长什么样。”

客厅没什么好看的，辛望云抱着念念径直去了卧室，发现吴霖这卧室比客厅还破，一张烂木板床，上面就一个枕头和一床薄棉被——证明吴霖确实过着独居生活。辛望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乎这个，但确认了这一点他还是挺开心的。卧室里也没什么摆设，衣柜看上去得是上个年代的遗留物了，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上面刷了一层土得掉渣的黄漆，有的已经脱落了，露出黑灰色的木板。床头柜只有一个，上面放一个几块钱就能买到的小闹钟，还有手机的充电头和充电线。

“还好有这两样东西，不然说你爸是上个年代穿越过来的恐怕都有人信。”

转完了卧室，辛望云打算去看看厨房，穿过走廊的时候途经了一个最多三四平米的小储物间，里面堆满了自己给念念买的那些暂时用不上的东西，他啧了啧嘴，心想吴霖还真是糟蹋好东西。

厨房倒是挺干净的，看来吴霖经常开火。灶台被擦得一尘不染，基本调味料一应俱全，锅碗瓢盆也全部都堆放整齐，除了数量少点儿，完全挑不出什么毛病。辛望云转了一圈，打算看看吴霖平时都吃些什么，结果琢磨了半天才发现那破铁一样的绿壳怪物原来是个冰箱。辛望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冰箱，心想这玩意儿能用吗？就算扶贫电视剧也不敢这么拍啊。他单手把念念靠在肩膀上固定好，另一只手拉开了冰箱门，老旧的柜门发出嘎吱一声，还没看清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就先瞥见了一大层冰霜。

……这……确定没坏？！

辛望云眉头紧皱，把门开得更大了点，上上下下看了一圈，除了几根葱和一把白菜，什么都没找着。他不死心，还把每一个抽屉都拉了出来，结果也是一样空空如也，别说肉了，连个鸡蛋都没有。是吃完了吗？吴霖怎么都不存存货啊？

正在纳闷，屋外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辛望云赶紧抱着念念往外走，刚走出厨房，就看见吴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没想到辛望云会不打招呼就来，吴霖明显有些惊讶。

辛望云把念念放回床里，腾出手去帮吴霖接东西：“噢，今天工作结束得早，就顺道过来看看。”

“你来了很久吗？”吴霖问。

“不久，就才刚到，”辛望云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除了念念日常要用到的东西之外，好像还有一袋面条，“这什么？面条吗？正好我也没吃饭，一块煮来吃了吧。”

“啊？！”吴霖嘴和眼睛都张得老大，一副见了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