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烧心 似川 3966 字 3个月前

“百分之百谁都不敢保证,上帝造人的时候尚且出现了很多意外,”导师笑了一下,说,“但从目前的成果来看,这个项目确实可以为许多眼底病的患者带来光明。”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医学本就是一个与命运抗争的学科,人生来难免与疾病打交道,医学便是把你从深渊旁边拉回的那双手,池照一直在尽力成为一名好医生,而他的爱人也正在因为医学的进步而重见光明。

一晃又半年过去,人工视网膜的项目在国外先行批准上市,池照第一批拿到了手术名额。

在项目批准初期拿到这样的名额并不容易,眼底病的患者太多了,人工视网膜却还达不到大规模的生产,材料技术都很紧缺,能做的就那么几例,但因为有池照在,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问题。池照一直在为傅南岸能够看见做着一点一滴的努力,从参与项目到尽力保护傅南岸的眼睛,但凡是能做的,池照一直在尽力去做。

还在实习的时候池照就常帮傅南岸敷眼睛,后来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坚持着这个习惯,留学的时候池照就打视频电话让傅南岸敷眼睛给他,后来回国之后哪怕一天的手术再累,他也会亲自帮傅南岸敷眼睛。而事实证明池照的做法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在项目初期材料紧缺的情况下患者眼底状况的评估成为了手术的金标准,再加之池照的不断奔走和导师的帮助,傅南岸的手术最终定于半月后在国外施行。

和傅南岸的事池照没刻意瞒也没刻意说过,本来就是他的私事,医院里一直都是靠能力说话的,而帮傅南岸申请手术这件事池照是瞒不住的,人工视网膜的成功研发是件大事,作为眼科医生大家自然都关注着,身为从业者他们知道这个阶段想要拿到这样一个名额有多难,因此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都震惊了,更是对池照刮目相看。

“咱小池也太厉害了,说出去给咱们眼科医院都长脸。”

“我就说池照以后一定是个能做大事的人吧,你看怎么着,这么快就灵验了。”

“别说了,池照刚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他长得太嫩没什么能力,现在真是啪啪打脸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夸着,池照则很坦然地接受他们的赞美,这确实是他应得的,每一次光风霁月的背后都有着数不清的努力作为积淀。

刚回国的时候池照还是个小年轻,在医学这个以资历论长的行业里受到过不少怀疑,而在短短的三年里,他以绝对的实力和谦逊上进的态度赢得了所有人的肯定,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眼科医院有个叫池照的年轻医生,就连科室内向来以严苛著称的大佬都不止一次地夸过他,说他一定会有所作为,一定能成长为眼科未来的栋梁。

池照的身上是带着光的,哪怕他出身并不好,经过时间的磨砺他已经逐渐展现出了自己的锋芒,出国签证,资料核对,入院申请,这些都是池照一手操办的,原本傅南岸的父母也要跟来的,但毕竟二老年纪大了路途遥远也不方便,综合考虑各种情况之后还是只有池照一个人跟来了。

入院之后护士问池照:“资料您是准备的吗?您一个人?” “对,就我一个,”池照答,“资料全部都准备好了,您可以随时过目。”

池照一个人陪护着傅南岸,细心程度却丝毫不输别人的一众家属,除了要准备的基本资料之外池照还把这么多年以来傅南岸的病历和检查报告原原本本地整理了出来,厚厚的一本花费了池照很多时间,却也为医生的手术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您也太厉害了。”拿着那份翻译过的病历,小护士真诚地感叹道,“要是所有的患者都像您这么周全简直都不需要我们了。”

池照已然习惯了这些夸奖,他只是笑笑,说:“您过誉了。”

池照准备的东西确实周全,这也让傅南岸的手术进程多了一分保障,时间一晃来到了手术的前一天,护士照例来进行安抚工作,告诉他们明天手术的流程。

手术的流程池照再清楚不过了,无非是麻醉,切开,放置,缝合,类似的手术几年前池照就给实验动物做过,这次手术池照也会全程在旁边看着,但当护士递来知情同意书和手术风险告知书的那一刻,池照却突然从心底而生了一股紧张的情绪。

好像先前的隐藏的情绪突然涌现了出来,池照的根本无法控制心中所想,这场手术他等了不只五年,他为此付出了无数的艰辛,但真当梦想将要实现的时候,池照又难免忍不住地多想

手术会出现意外吗?

术后傅南岸真的能看见吗?

会不会有其他并发症发生?

这项技术太新了,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但就算是已经是完全成熟的手术池照也无法放下心来,小概率的事件总有可能发生,但傅南岸只有一双眼睛,他们没有更多的机会了。

池照缓缓闭了闭眼睛,他从未这么真切地体会到过患者家属的心情,他的嘴唇翕动着,他想要问点什么来让自己安心,但又什么也问不出口,所有的环节他都太了如指掌,他知道那些意外发生的概率都很低,可情绪上来的时候又根本不受控制。池照太在意傅南岸的眼睛了,他就像是被扼住了脖颈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护士为他们讲解手术的风险和注意事项,看着傅南岸在告知书上签了字,看着护士拿着告知书走出病房,又看到看到病房的门打开又关上。 “啪嗒”一声门锁声落下,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池照沉默着坐在傅南岸的窗边握住他的手,喊了声:“教授。”

“怎么了?”傅南岸的声音很沉又很稳,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手掌依旧是坚实而有力的,池照坐低了一些,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也只能说:“没事儿教授,我就叫叫你。”

“好,叫吧。”傅南岸说,“我就在这儿呢。”

池照不说傅南岸便也不再问,俩人就这么安静地互相依靠着,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了,太阳躲入树丛之后天幕便是一片昏黑,傅南岸住的病房楼层不高,窗外能看到枝繁叶茂的树木,但在天黑了之后树枝便也是黑色的,黑压压的一片挡在眼前,把太阳那一点微弱的余辉遮蔽。

那是一种很压抑的情绪,天幕彻底黑下去的时候池照又喊了一声“教授”。此时俩人已经从坐着的姿势变成了躺着,他们并排躺在不大的病床上,傅南岸揽着池照的肩膀,低头亲吻着他的额头,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嗯,教授在这儿呢。”

傅南岸的声音是温和的,他缓缓亲吻着池照是皮肤,池照不说他就真的一句都不问,他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明天的手术,但池照不行,池照太害怕了,越在意就越害怕,池照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教授,我有点害怕。”最后,池照拽着傅南岸的衣服开了口。

傅南岸已经换上了病号服,松松垮垮的衣服穿在身上更加重了池照不安的感觉,只有在这时候池照才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哪怕他被那么多人夸过,取得过那么多的成就他依然觉得自己渺小,在未知的事物面前人总是渺小的,谁都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