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伯姑婶们都说,陈不郁是喻晋诸多孙辈中最像他的。
无论是性格、样貌还是具有压倒性气势的Alpha信息素,都和喻晋如出一辙。
可是陈不郁却明白,自己和喻晋相去甚远。至少他无法像喻晋那般理性永远高于感性,哪怕在暴怒中仍旧能轻松地保持冷静的头脑。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既能迎难而上、无畏逆水行舟;又能激流勇退,处万事皆泰然。
陈不郁曾问过喻晋,为什么没有选择留在部队而是转业经商。
喻晋是这样回答的:“因为我永远都拿不到一等功奖章。达不成的愿望,留下就总是会有念想。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那时的陈不郁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用稚嫩的声音高声道:“那我帮外公达成愿望,我将来一定会拿到一等功勋章!”
向来不苟言笑的喻晋眼尾蔓延出笑纹,和蔼地摸了摸陈不郁的脑袋道:“不郁,你需要达成的,应该是你自己的愿望。”
随着年龄的增长,陈不郁逐渐了解儿时许下的愿望像天上星辰般难以触碰。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愿望,而应该是梦想 梦想之所以称之为梦想,就是因其可望而不可及。
陈不郁在十七岁时毅然决然地申请到北暨星服兵役,就是想为儿时的梦想画上圆满的句号。哪怕无法触碰星辰,也要在距离它最近的地方仰望。
他注视着面前昏昏欲睡的苏叶,像是看到梦想照进现实的投影,又恍惚感受到对方一路走来的心情。
如青柠般微妙的酸涩和蜂蜜般沁心的甜美交错纠缠,变成微微泛着苦味的奇特感情。
陈不郁扒开埋住苏叶半张脸的虎毛,轻声开口道:“睡了吗?”
“可以给我讲……讲些你的事情吗?”
苏叶撩起眼皮,朦胧的睡眼挤出点湿意。他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大半身体都压在大猫身上,青草味的湿热呼吸喷在陈不郁的脖颈:“你想听哪部分?毕竟我活了二十三年呢。”
“我都想听。”陈不郁坚定道。
“唔……”活动了下脖颈,苏叶咂咂嘴道:“那就从我服兵役开始讲起吧,可能没什么参考价值,但能让你做好最坏的准备。”
“我十六岁入伍,十七岁受伤休养。修养期间拍摄第一部 电视剧,体检合格后又重回军队,二十二岁正式退役。”
陈不郁了然,他早前还有些奇怪,以苏叶这种性格,怎么可能混迹娱乐圈五年却没激起一丝水花。
哪怕他红不了,他还黑不了吗?毕竟他在得罪人方面无往不利,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只有现在这点热度。
苏叶不知道陈不郁所想,继续道:“我当初是在达到服役年龄后立刻报名入伍,那时候倒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坚定的信仰,主要是因为我有病。「注1」”“你不是看过我的资料吗?轻度情感波动性障碍,虽然不影响精神和智商,但其实也挺麻烦。”
“这是一种基因缺陷引起的病症,主要表现为情感淡漠,对外界刺激缺乏相应的情感表现和内心体验,哪怕事情与自身存在密切的利害关系。连自己都不在乎,当然也基本不可能和他人共情。因此,思维方式也和常人有些与众不同。「注2」”
“由于是基因层面的问题,所以不能从根本上治愈,但却能减轻症状。研究这种病症的医生大都会建议我们这类病人尽快入伍,青春期生活在感情氛围浓烈的军队,有助于我们恢复。”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军队生活是怎样的,但我的,就是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重复训练、演习、守护、流血和牺牲……”
“我以前有个非常喜欢你的战友。”
思索了片刻,陈不郁接话道:“是你和周哥提起的那个史姐?”
“她也转业了吗?你们见面时帮我带张签名照片给她吧。”
“我可以帮你烧给她。”苏叶吐出一口浊气:“她叫史姚,和未婚夫林呈,于四零二二年二月二十八日牺牲在边境线上,享年二十一岁。”
苏叶的声音很轻,却像压顶的泰山般重重地锤击在陈不郁的胸口。
不到五十个字的一句话,竟然概括了两名年轻人短暂却壮烈的一生。
窗外的明月被路过的乌云遮挡,苏叶无法再借助清冷的辉光看到陈不郁再次泛起湿润的眼角,便自顾自地继续道:“林呈 我以前都叫他林哥,一直叫嚷着退役后就进入娱乐圈,让史姚的崇拜对象变成他。”
“我转入他们部队的时候,他俩还有一年就可以转业,打算离开部队就举办婚礼。可惜,他俩不仅没能等到期待已久的婚礼,甚至连遗体都没能完整地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