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国手上捧着杯热水,熏得他眼镜布满白雾。他说出来并不沉重,有种知道结局的淡然。梁彰却说不出话来,他还无法接一个正常的人突然变得病怏怏,说一句话得缓上半天,随时要断气的模样。
“向裴知道吗?”梁彰艰难开口。
“知道。他最近经常来医院看我。”
那天向裴来酒吧脸色不好,难道就是因为向国的病?但那时候他们还闹得格外不愉快,梁彰稍稍后悔。
梁彰笑起来,努力赶走苦闷的氛围:“叔叔,向裴现在都只用您送的吉他了,他很喜欢那把吉他。”
“真的吗?”向国说,“那就好,我给他最后的礼物。”
原来向国无论如何都想给向裴过生,还送不便宜的吉他,是因为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再没有更多的时间弥补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过失。
梁彰保持默然,静想须臾后道:“您要好好养病。”
梁彰知道这样的祝福太轻如鸿毛,但他没有其他的可以说,其实没有人会真的不惧怕死亡。
向国道:“谢谢你能成为小裴的朋友。”
梁彰哑口无言,自觉羞愧 他不再是向裴的朋友,不想,也不可以。朋友是讽刺的借口,梁彰欲望的遮羞布,给他冠冕堂皇的借口,骗自己还能自如地看着向裴。
游景的腿是骨折,缠了石膏,陈召南开车要送他们回去。
“要不要我过来住几天,你腿受伤不方便。”陈召南倒车,问游景。
游景摆手,犯困似的窝在后座,腿放在座位上,道:“不用了,不是还有梁彰吗?”
陈召南没反应过来,奇怪道:“他怎么管你啊?又不住一起。”
游景直接了当:“梁彰暂时在我家住几天。”
“他为什么住你家,小裴呢?”
看来陈召南不得个答案是不罢休了,他转过来看着梁彰。梁彰头靠在车窗上,心不在焉地扣着手指。
指甲被修得短,梁彰的指甲长得很圆,手指瘦长。今早上指甲里面无缘无故开始疼,梁彰在台灯下细细看,看见连着指甲的肉破了一个小口,不知何时烂掉的,又痒又疼。梁彰用另一根手指压着伤口出,痛得狠了又移开,复又压下去。
耳边好像陈召南唤了他的名字,梁彰如梦初醒,语句错乱道:“啊,什么,我 怎么了?”
这出神来得恰到好处,甚至刻意,成功错开陈召南的关注重点:“想哪个妹妹这么入迷啊?”
梁彰把指甲挪开:“先送我回家吧,我去把我东西搬出来。”
他看看表,快六点了,或许向裴在家。
三天没回来而已,可梁彰觉得他是一个月没回来了。
楼还是原来的楼,地上垃圾依旧多。梁彰仰着脖子看天台,想着他在墙下留的孤独告白。
梁彰试探着敲了敲门,力度放得轻,没人回应后又使劲敲了几下,忐忑听着门内的所有声响,紧张和焦虑交战着。
他既不希望向裴来开门,又好奇向裴这几天是什么样子。
向裴来开了门,睡眼朦胧,长发凌乱打结。
梁彰上来之前肚子里攒的勇气一下子没使上来,他失了声,不作响地盯着向裴。
他乱糟糟的。
在梁彰脑海中他现在的样子绝对很傻,但似乎向裴不这样认为。
“梁彰,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一开门向裴就劈头盖脸来这么一句,仿佛刮过一阵狂风,吹得梁彰傻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