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着,忽然被凉水浇了一头,因为他发现贺峤是在装睡。每次他一靠近,贺峤的眼珠就会动一动,指关节也不自觉地微屈。
就这么一个瞬间,他从那年苏黎世开往萨嫩的火车中回到了现实。
等贺峤再醒来,飞机已经快到九安了。方邵扬在用平板电脑看文件,屏幕的背光开得非常暗,几乎暗到什么都看不清。
前后左右都有光,不是睡眠灯就是阅读灯,只有他们这两个座位像小小的暗房,适合用来冲洗回忆里的那些照片。
方邵扬抬手按铃。空乘很快走过来,单膝蹲在他身旁问他需要什么。他仍然专注在面前的电子屏,但手却隔空往旁边指了指,面无表情。
空乘立刻会意,端着职业微笑问贺峤:“刚才点餐的时候您睡着了,所以没有叫您,需不需要吃点什么?”
贺峤摇了摇头。
“好的,那有需要您再叫我。”
空乘关掉了呼唤铃。
“不饿吗?”
方邵扬手里的触控笔在屏幕上轻点,视线没抬起来,以至于几秒钟后贺峤才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话。
“不吃东西对胃不好,你自己应该多注意。”
贺峤一语不发。
“如果是因为我在这儿让你没有食欲,我可以坐后面去。”说话时他顿住笔,说完才重新动起来,左边脸颊下那条筋牵扯出形,像是把牙关咬得很紧。
周围静悄悄的。
贺峤撇开头:“我没有这么说。”
“但我感觉得出来你很排斥我,很讨厌我。”已经日渐成熟的嗓音变得很干涩,冷色的光将方邵扬的脸照得棱角分明,眼下因为不断喝酒、熬夜而有些发青,“你讨厌我讨厌到宁愿闭着眼睛装睡,也不肯跟我多说一句话,不肯 ”
“我说了我没有。”贺峤难得这样坚硬,毯下的十指紧紧攥在掌心。
方邵扬被他激得一怔,关掉平板,整个人彻底溶进黑暗里,深深的疲惫和无力。贺峤的呼吸也有些失序,胸膛微微起伏。
现在要是有个窗,他们俩大概能不顾一切跳出去,一了百了也好过在这里争执这种无谓的事情。
空乘听出他们这边不对劲,远远地看着,不敢过来劝。
飞机不久就降落在开发区。
九安地理位置一般,所以这座老机场也很破旧,出发跟到达都在同一层,想要打车还要走到外面去。
但外面正下着不小的秋雨。
贺峤一出关就有人来接,司机帮他拉箱子。方邵扬就自己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向外走,肩头落了不少雨。
车子开出去很长一段路,后视镜里还有那个倔强的身影。
“这雨怎么还越下越大了。”司机瞅了眼窗外,“没准儿明天航班得延误。”
贺峤心乱如麻,问:“这里好打车吗?”
司机不明就里:“平时还行,不过这机场偏,现在又下着雨,怕是不那么好打。”
静了片刻,贺峤说:“劳驾你回去一趟,接个人。”
车子又掉头回去,停在方邵扬面前。
不需要说话,仅仅是隔着车窗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眼,彼此就读懂了当下的潜台词。方邵扬绷着脸将行李放到后备厢,脱掉外套坐进副驾驶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