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俐君小孩子心性,较真起来就非要到他满意了才肯作罢,怀乐没办法,只要把她的手伸出来给他看。
看上面没有抓痕,柏俐君才像个小大人满意点头,还小声与她分说。
“乐儿姐姐不要躲着挠哦。”
怀乐回他,“知道啦。”她伸手碰碰柏俐君的虎头毡帽。
柏俐君不喜欢这个毡帽,虽然戴起来暖和,但是像女孩子,一点都不爷们。
怀乐摸了一下,他不让摸第二下,躲着跑,怀乐去追他。
没跑几圈,一道清冷的男声传过来。
“用饭了。”
红栏的台阶上柏清珩不知道在那站多久了,他手里提着红色的食屉。
柏文温怕惹人起疑,平日里怀乐和小儿子的饭都叫柏夫人做好了,让大儿子柏清珩送来。
柏清珩说完这句话,提着食屉返回屋内。
怀乐和柏俐君对视一眼,两人心虚吐了吐舌头跟上。
柏清珩用过了饭才来的。
怀乐和柏俐君在里头用着饭,他在外面站着出神。
柏文温怕出事端没有将怀乐的来历告诉任何人,只与柏夫人说这是个命苦的孩子。
那日宫变,西律的大军压境,带过来的星火燃了她的家,家里的人都死了,她是捡回来的。
怀乐又乖又软,身家又清白。
柏夫人看着喜欢,她常打趣柏清珩,这是你爹在外头给你养的未来小妇。
有一回,还是当着怀乐的面说的。
搞得柏清珩和怀乐一见面都挺尴尬,怀乐低头也不怎么看他。
有史以来,柏清珩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打手势的手腕子很是细白。
今日瞧着院里栩栩如生的雪人,还有她和俐君追逐奔跑的模样.....
原也不是这般安静么……
柏清珩用余光往后觑了一眼,怀乐似乎也在打量他,察觉到他斜眼过来,她背过身躲了躲。
胆子好小。
柏清珩微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
汴梁皇宫内所有的木芙蓉树全都挖了。
傅忱自那会后,再没像第一回醒过来的时候那般无故发狂。
有时总瞧着窗桕外发怔,这一怔便是一两个时辰。
暗桩记得,那是曾经被挖掉芙蓉树的位置,如今移植了白玉兰。
殿下冷静了,心里却迟迟没有放下。
他与从前变了很多,越发沉默少言,行事更加暴戾。
南梁老臣有些不听话,估摸着站中位观朝势想要等梁怀惔或者梁怀砚卷土重来。
付祈安给的法子温和,说磨磨他们的性子,傅忱听了没采纳。
上朝时直接撂了一句话,问他们,“是不打算降了?”
南梁老臣到底是撑在南梁许多年了,傅忱在他们眼里跟初出茅庐的猛虎,以为傅忱是恐.吓,就摆了一些矜傲气给傅忱看。
吹胡子瞪眼,傅忱冷笑一声,付祈安反应过来都没拦得住他,不听话的老臣都被他砍了脖子。
傅忱整日寒着脸,如今谁都不敢惹他。
暴也算有暴的好处,南梁经过傅忱的打点,算是基本震住了。
西律那边不能放手太久,付祈安明日要回西律盘点。
暗桩担心他走了,没人劝得了傅忱,私下求他开解。
毕竟付祈安也是女人窝里滚过来的。
付祈安应了,入夜叫人去酒窖里拿出来好几坛子经年陈酿。
就在奉先殿摆桌与他喝酒。
酒后吐真言嘛。
付祈安就打这个主意。
谁知道,拿来的几大坛子灌下去,空掉的坛子在地上横七竖八滚来滚去的。
傅忱除了耳朵红了点,面不改色,稳极了,一句话没说。
付祈安瞧着地都有些晃了,“.........”
这让他怎么开口?
就怕他说不对,惹了这尊冷面阎王,六亲不认,把他的头也砍了当下酒菜。
再好酒量也憋不住急,付祈安摆手说去解解溺。
傅忱一个人端坐了一会,他长久低垂的眼睫微抬了起来。
外头刮过一阵冷风,托灯盏上的烛火随风摇曳,好像有一抹影子,傅忱迅速看过去。
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有也只有酒坛在地上滚着发出的骨碌碌的声音。
桌上最后一坛酒被傅忱单手提起来喝光了,他把酒坛抛出窗桕外。
阖上窗,缓缓滑下,没坐多久,又起来,慢慢往外走。
就怕傅忱酒后发疯,说的话太多,外头的人都被付祈安打点走了,今夜暗桩也没在。
他出来的时候,外头一个人影也没有。
其实傅忱已经醉了,他的知觉变得厚重,动作迟钝缓慢,游离着,像孤魂野鬼,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顺着记忆里那条走惯的路,走了好久,走过一截黑黑的甬道,终于有了光亮。
是月色,今夜的月亮很圆。
傅忱晃晃头,勉力抬眼看时,入目是一块被腐蚀掉的匾额。
偏殿,他到了偏殿。
他张开手,晃眼间,有一个人影扑倒了他的怀里,傅忱脚步往后踉跄了一下。
手臂虚虚环成一个拥抱人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