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搜集、辨别、整理和传送情报这方面,无能难道不是原罪吗?”露比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错误的情报既可以杀害一个无辜的女人,也可以瞬间覆灭一个家族。克洛萨错在以为情报只要用耳朵去听,用嘴去传达就够了,事实上他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分辨真假的脑子。”
“那你呢?你和你的父亲从来也没有因为自己的一两句话导致别人死亡而后悔过吗?”
“什么?”露比坦然地反问,“你不会以为我只是靠买卖情报过日子吧。说到底,再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也不值得别人倾家荡产花费天文数字的钱来买,消息传来传去最终的目的还是置人于死地。我本来就是职业杀手的中介人,搜集情报是为了方便工作。”
“你接过多少委托?”
“我不记得了。”
“你不可能不记得。”
“这很重要吗?每天都有人死,有的人多活一天可能还会造成其他人的死亡。”
“你觉得自己是正义的?”
露比似乎饶有兴趣地想了一会儿说:“你也杀过人对不对?”
“……”
“如果你不知道应该回答是还是否,可以不回答,不过我的感觉不会错。你杀过人,并且不止一个。”
“我说过不会和你聊自己的事,你不必一直试探我。”
“抱歉,我又越界了,这是我的坏习惯。”
他真的很警惕,又谨慎。
露比说:“那可能是我们唯一一次合作,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仍然不得不承认,安格斯对于人心的把握近乎完美。他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告诉我,复仇并不需要走上街头,用刀和枪去杀人,子弹一次只能杀一个,他想要的是完完全全的覆灭。现在他在不知道这个城市过去历史的人面前表现得像个和蔼的老人,实际上呢?他杀过的人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多得多 ,可是他的手上从不染鲜血,连他妻子的血也是别人擦干净的。”
“我一直在听你说你和安格斯的事,从情感上来说你是不是还是有一点恨他?”
“恨是要有原因的。”
“但你们的关系也并不好。”
“奇怪的是,我和他的朋友还很谈得来。泰德 鲁伯特是他生死之交的挚友,不管当年还是现在,他的眼目都遍布大半个城市,可以说,他想要监视一个人,没有谁能逃过他的眼线。”
“这么说,他也应该知道你的遭遇,他为什么没有救你,任由你遭遇不幸差点死在垃圾堆里。”
“这是个好问题,你为什么不怀疑,他觉得我还没到会死的地步,他和安格斯都需要一个更真实的能够骗过克洛萨的小鱼饵,并且由此发起最后一击来赢得胜利。”
这个想法太邪恶了,可是从露比嘴里说出来却仿佛又多了一层欣赏之意。
“你说你和他很谈得来。”
“那是因为他越老越健忘,越老越忘记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了。”露比说,“有一次,他甚至连安格斯是什么样都忘了,因为他对我说,安格斯作为一个情报贩子虽然顽固、自私、不通情理,但作为父亲却是无私的。这让我忍不住认真思考了一下无私这个词的含义,到底是指他没有私心地为更大意义上的家族事业奉献了所有,还是指他从不关心私人的感情。”
“结果怎么样?”
“没有结果,他怎么想的,我永远猜不透。不过好在,他好像也猜不透我在想什么。”
确实,他们都是难以琢磨的人,如果彼此没有任何血缘亲情,或许还能出于明确的利益目的去细心研究,像法医寻找死因一样把对方开膛剖肚翻找真相。但是,由于这一层无法割裂的父子关系,他们反而不愿过多地去触碰对方的内心。
“如果他知道你的遭遇……”
“他当然知道。”
以安格斯和鲁伯特家族当时的势力,根本没有理由对露比的行为一无所知。这就是最怪异的地方,他们彼此都不愿了解对方,不敢去探索对方内心的想法,但却对对方的行为了如指掌。安格斯知道露比混迹街头自毁式的动机,露比也知道安格斯对他的遭遇不闻不问的原因。他们表现得和对方毫无感情关联,以此来保护自认为重要的东西。
这样冷酷、理性又不近情义的父子之情,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却是他们都认可的表达爱的方式,只是他们自己并没有察觉而已。
“你现在的样子,和过去的事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