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科面无表情,深吸了一口气,暗道,我操。
大多数情况下无人区火灾不需要搜索和救援,但夜晚能见度低,林区范围又大,奚杨还是做好了准备,万一有队员受伤或走失,他们就要立刻进入搜救。
总队领导在指挥中心密切关注着现场的战斗情况。涂科摘下头盔抱在怀里,望着林区上空腾起的黑烟,问一旁的森林消防大队长:“这他妈怎么着的?”
大队长摇摇头:“路过司机发现报警的。我也纳闷,没打雷没闪电的,这几天也不算太干燥吧。”
尽管已经了解过搜索情况,涂科还是警惕地多问了一遍:“确定没有人?”
大队长依旧摇头:“没有,我的人喊到空呼都没气了,也没听见回应,热成像仪也没有发现。”
接着他又说:“听说国外都有森林火灾自动预警系统了,还有飞机巡逻,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啊?”
涂科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也不知道是觉得他无知还是觉得他蠢:“中国的森林覆盖面积有多大?一套系统十万欧元,还不算施工和高空卫星的造价,你给我算算,你觉得这笔钱从哪儿出好?从你工资里吗?”
大队长:“......”
奚杨全神贯注地盯着对讲和监控系统,听着涂科那张嘴像放炮似的,把人怼得哑口无言。他觉得很疑惑,火不会无缘无故地起,若不是天灾,就必定是人祸,所以出发前他也提醒过向宇,灭火时还是要留意侦查,不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他看了看手里的地图,问大队长:“你们搜的哪一片?”
大队长在地图上给他指了出来。
奚杨又问吴城中队的人:“南边这个小山顶你们搜过吗?”
吴城中队的人刚回来,卸下装备在污水之中席地而坐。其中一人想了半天,挠着头说:“好像没搜,没起火啊。”
好像?不等奚杨发火,森林消防大队长倒先咋呼起来:“我靠,东南风啊,烧过去也就两分钟!你们刚不是说搜了吗?”
搜了吗?刚才对讲机里一片混乱,几个队伍百八十号人也不知道谁听了谁的指挥,谁干了谁的活儿,一问三不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又齐齐看向那位下令用消防车做掩护的中队长。涂科顿时冒了火,按下对讲呼叫向宇:“老向,里面情况怎么样?南边小山顶需要重复搜索。”
向宇很快回复:“收到。已消灭火头和侧面,现在清扫火尾,目前供水正常,问题不大。”
如果没有被困人员,这个时候完全可以让直升机配合从高空进行全面清扫了。涂科脸色难看至极,奚杨也很生气,但只能劝道:“冷静点,吴城中队没有森林火灭火经验,连特殊防护服都没穿,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
经他一说涂科才反应过来,扑救林野火灾是持久战,普通防火服太笨重,长时间穿着容易体力透支和脱水。放眼望去所有队伍中只有吴城中队的穿着与大家不同,并且好几个人的防火服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
奚杨叫住一名路过的消防员,盯着他的肘部问道:“怎么回事?烧着了?”
消防员抬起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是啊,这衣服质量有问题吧。上个月有战友牺牲,也是防火服烧着了......”
这不合理。奚杨的神色忽然严峻起来。按理说普通防火服没有三层也至少两层,反射层、防水层和隔热层,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遇火就燃的,最多在到达碳化点后发生碳化,而要到达碳化点也需要一定的燃烧时间。
奚杨还想多问些细节,这时,对讲机里传来了向宇的声音:“指挥处,南面小山顶发现被困人员,一共六名,都在高处。现在准备实施救援。”
在他重复的间隙,涂科目光狠戾地扫视周围一圈,立刻就有不少人羞愧地低下了头。他咬牙回复道:“收到。保持通讯畅通,随时汇报,注意避火。”
现场的影像通过卫星传输直接显示在总队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讲旭为首坐镇督战,姚宏伟则已经在亲临现场的路上,支队和其他辖区中队也已收到调配陆续抵达。奚杨抬头看了看天,感受着风力的细微变化,用对讲朝向宇嘱咐道:“灌木太高,不要用风力机灭火,小心燃爆,要快。”
“老向,快一点,抓紧。”
进入林区后,向宇和队员直奔主攻地带,截住了火头并集中进行扑救。夜间风力相比白天较弱,温度低、湿度大,是扑救初期火灾的最好时机,因此行动一直很顺利。紧接着,他下令一队人员用救生绳将彼此连接,避免走失,然后分散开来以小组为单位清扫外围火及蔓延的火尾,另一队人员负责同时扑灭内部零星火,防止死灰复燃,他自己则在收到涂科的指令后,带领一队消防员开始沿着火线外部向南面行进,前往小山顶进行搜救。
小山顶不高,约有六、七十米左右。大火借着风向蔓延至此,点燃了大片灌木。抵达后向宇首先检查了空呼的余量,知道他们必须在十分钟之内完成灭火及救援,否则所有人都将生死难测。
被困在山顶的六人均是普通市民,向宇用扩音器朝他们喊话,指导他们寻找植被稀少的地方,除去身上的易燃物做好自我保护措施,安抚他们的情绪,同时马不停蹄地用机动链锯挖出了防火隔离带,划出安全区,并开始沿着火线扑打,从尾部和两翼将正在往山顶蔓延的大火分段扑灭。
浓烟在山林中不易聚集,但零星的火苗被风一吹就漫天纷飞,难以控制,经常是这里刚扑灭,那里又燃起。尽管装备已经尽可能地减轻,但高热和连续紧张的作业还是让每个人的体力都接近不支,耳边只剩闷在面罩里的粗重呼吸声。
向副队快四十了,行动的敏捷程度却不亚于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按理说这个年纪不是升职也早该退出一线,他却固执地留在特勤,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也没少为此跟家里吵架。老婆抱怨,丈母娘不满,连女儿也因为总见不到面所以跟他不亲。常有人问你图个啥,他的回答不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不是不图名利高风亮节,只说有经验的老人和军校毕业的都去当官了,一线怎么办?都是些毛没长齐还兜着尿布的小孩儿,哪个不是爹妈的心尖尖。火来了一紧张顺风跑还是逆风跑都分不清,有我在他们安全些。
特勤大队里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资历老的了,涂科和奚杨在他眼里也都是小孩儿。面对比自己年轻的领导,向宇的高度服从令人敬佩,这是老兵独有的特质。如果说涂科是锐利的剑锋,奚杨是冷薄的剑刃,那么向宇则是一把厚重的剑鞘,从他们走到一起的那刻起,甚至还没经历过战斗,就已经形成默契。姚宏伟慧眼识人且惜才,知道将他们三个放在一起便是一把所向披靡的武器,这也是涂科最服他的一点。
向宇对涂科和奚杨来说不仅是战友,是忠实可靠的副手,更是家人是手足是亲切的长辈,也是甘愿充当老好人、总在和稀泥的老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