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心火 八口小锅 3946 字 5个月前

似乎是有人想从外面进来,但受到了阻拦。闻阅拉开潜水服的拉链,边往里扇着风,边说:“那个短头发的人好像是大姐姐的女朋友。”

听他一说,周童好像也有点印象。

“我想起来了!”闻阅忽然一拍脑袋。“怪不得每次见到她都觉得眼熟!她好像是个挺有名的船舶工业设计师,拿过国外的游艇设计创新奖,我在我爸带回家的杂志上看到过,她小臂有个游艇的纹身,特别酷!”

封锁线外,留着齐耳短发,穿素色T恤和工装靴,长相气质都颇有些英气的女设计师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瞬间在一群消防员中锁定了周童。

“童童!让我进去!这艘游艇的内部构造我很熟悉!”

正在指挥现场秩序的霍辞从远处用眼神询问周童,李昂说:“他们的游艇工程技术人员不在,如果真的熟悉,也认识被困人员,让她进来补充一下里面的情况。”

确认过之后,霍辞很快把人带上了码头。等对方走近,周童才发现她个子很高,伸出的右手手指细长,手臂上果然如闻阅所说,有个游艇图案的单色纹身,刺得非常精细。

“童童你好,我是梁曦。”

周童跟梁曦握手,接着便听她思维清晰,用快且平稳的语速说:“上午十点左右,于迪听俱乐部的人说有位自称是奚队朋友的访客找她,她就马上赶过来了,还带走了小扁,打算结束之后顺便送它去宠物店洗澡。”

“快十二点的时候我打电话给她,问她进行得如何,她说已经检查到驾驶甲板层的喷淋系统,很快就可以结束了。这期间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见电话里小扁一直在叫,好像非常激动,于迪也一直在训斥它,让它对客人礼貌一点。后来小扁好像从她怀里挣脱出去咬了对方,手机应该是掉在了地上,于迪和小扁,还有那个男人的声音特别混乱,再后来电话就断了。”

“带我进去,这艘游艇是我设计的,所有的壁梯和通道我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梁曦把话说完,抬起垂在身侧的左手,给周童看她中指上戴着的一枚戒指。

“下个月我就要带她回德国结婚了。”

第90章

陶伟南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三年前他被霍辞弄进警局关了两天,拜他所赐在里面吃了点苦头,而郑疆不仅没有第一时间想办法捞他出来,事后还责备他做事不够小心,没有气度没有格局,并警告说如果再发现他为了蝇头小利或是一己私欲,擅自搞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他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让他自己好好掂量。

这样的对话发生过不止一次,但进局子这件事本身在陶伟南看来就是个不好的兆头,郑疆的态度无疑又加重了他的敏感和猜忌,让他在鬼迷心窍和利欲熏心之中难得清醒了一回,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即便他替郑疆做过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双手沾满鲜血,背着无数条人命。

服役两年到进入安启,他不甘心总是低人一等出不了头,所以才不惜做一条狗也要抱着郑疆的大腿拼命地往上爬。他当然不想永远当狗,可很显然,无论再怎么典身卖命,他始终只能是一条狗,一条看人脸色受人驱使,随时会被一脚踹开的喂不熟的狗。

于是被放出来没两天他就悄无声息地跑了,过了三年四处流窜躲躲藏藏的日子,直到走投无路才冒险回到北临,打算亲身验证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探探风声,顺便再想办法弄些傍身的钱,好继续潜逃。

家人被严密监控,头上又顶着一大笔诱人的悬赏,陶伟南不敢轻易去找过去那些猪朋狗友,只能小心翼翼,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逛,伺机寻找着机会。

在投机取巧方面陶伟南似乎一向运气不错,比如三年前未卜先知逃过了抓捕,比如三年里多次冒充消防工作者行骗却从没被人认出,再比如刚回到北临,就碰巧在星河广场遇到了奚杨和于迪。

很早之前陶伟南就看出奚杨是同性恋,所以见到他跟女孩子搂搂抱抱举止亲密,才会好奇他们的关系。后来他尾随于迪到停车场,听她在电话里跟客户解释,说俱乐部早就重新装修好了,只是消防一直没过,但自己已经托可靠的朋友帮忙疏通,肯定能赶在最好的季节出海,让对方放心,便由此断定奚杨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立刻就想到可以借这个机会从中捞上一笔。

一切原本进行得很顺利。游艇俱乐部这种高端场所本来就不多,随便打听一下就能找到刚刚装修完,还没开始营业的这家。于迪也果然不出所料,一听说是奚队的朋友,连求证都免了,马上赶过来亲自接待,还很上道地听懂了陶伟南明里暗里的索要,如果不出意外,这时候他早该拿到一笔不小的好处,不留痕迹地全身而退了。

都怪那条该死的狗。陶伟南想不通它为何会对自己狂吠,还发疯似的咬着他不放,害得他一时慌乱暴露出凶性,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打,差一点把它踢死。那时于迪意识到了危险,便赶忙上前阻止,可身材娇小的她根本不是陶伟南的对手,在拉扯中被他一把推倒,后脑撞在储藏柜上昏了过去,紧接着,两名在隔壁工作的船员闻声赶来,然而刚进门就被丧心病狂的陶伟南用一把摆在案上的三德刀连捅数下,当场身亡。

和过去在暗中制造事故不一样,这是陶伟南第一次亲手杀人,亲眼目睹一个人像被宰杀的牛羊一样死在了自己手里。惨叫声、肠肚横流和满地的鲜血让他既恐惧又兴奋狂躁,甚至有种提着刀冲出去再多砍几个人,把这辈子积攒的怨气和不满都统统发泄掉的冲动。他离开厨房在游艇内穿行,没遇到人,却在底层发动机舱里找到了两桶船用柴油,于是又返回到厨房,将两具尸体拖到干舷甲板的后方,泼油点燃,然后钻进船员室,脱下染血的衣服换上了船员服,爬上露天甲板,准备跳进海里逃离现场。

从杀人到焚尸,前后不过十几分钟而已。尸体燃烧的速度相对较慢,等被人发现,他大概率已经在海水里洗得干干净净,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他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警察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连思考对策的时间都没留给他,瞬间就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把他困在了游艇里面。

陶伟南很清楚也有经验,知道涂了油的地板这时应该已经烧着了,很快就会点燃那些昂贵的,皮质或布艺的家具,顺着舱壁从船员室、餐厅、厨房和会议室蔓延至整个上层建筑。

现在跳船一定会被海警抓住或直接击毙,留下来也一样是死路一条,陶伟南干脆把能找到的所有个人消防装备都带在身上,又接连将几处角落点燃,试图阻止警方在消防员赶到之前进入游艇,然后用救生绳捆住于迪,拖着她躲进了驾驶室,打算把她当做筹码再赌一次,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怎么会这样,陶伟南怎么都冷静不下来,后悔不该纵火,觉得如果把尸体推进海里,也许就不会这么快引来警察,又在心烦意乱坐立不安时忽然发现,那只咬伤了他,被他踢到口鼻流血,一直拖着一条腿跟在后面的小狗好像也不见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想不通,到底是哪一步不对?来之前他不过是想敲一笔钱,然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大不了再也不出现,以这种方式来赎清罪过,难道也不行吗?这个世界上坏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为什么不去针对那些更坏的?为什么要逼他走上绝路?为什么?

烧焦的气味和呛鼻的烟雾一点一点从门缝中渗透进来,陶伟南靠坐在驾驶室里长长一排操控台的下方,听着码头和海面上持续不断的喊话,警笛和汽艇发动机的嘈杂声响,终于第一次思考起自己究竟是怎么从一个受人尊敬的一线消防员,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靠坑蒙拐骗苟活,成了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蠢狗......蠢女人......他瞪着杀红了的双眼恨恨地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于迪,看她那张被凌乱的头发遮挡,却丝毫没有恐惧的神色,甚至连一道泪痕都没有的漂亮脸蛋,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另一张同样冷静的面孔,无端的恨意和深深的恐惧瞬间在心里轰然迸发,便当即借着这股劲儿猛扑了过去,用力扇了于迪几个耳光,掐住她的脖子朝她咆哮:“你看什么?贱货!”

于迪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到大被父母当做掌上明珠,连骂都不舍得骂一下,除了那次在学校被人误会成小三之外,哪里还受过这样的委屈,可她连哼都没哼一下,忍着强烈的眩晕和嘴角破裂的疼痛,轻蔑地看着陶伟南说:“看你这条气急败坏的疯狗,有本事就杀了我,我家有的是钱,可是你觉得你还有命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