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人查了,进手术室的没有陆向阳的名字,也没有年纪相仿的病患。”顾安用力地拍他的肩膀,“看着我,你清醒点,人没进手术室的,不会有太大问题。”
“他流了很多血,很多很多。”周奚喘着粗气,他平常脸上一如既往的镇定此时荡然无存,顾安甚至能从他眼底看见暗沉的恐惧在深处嘶吼翻滚着,“如果没在手术室,那会在哪儿?”
“先跟我进去,你把车停好。”顾安看他这模样皱着眉,“我带你去查医院的系统,挂过号都会有记录的。”
但在挂号系统也没找到陆向阳的名字。
“他是不是没登记?”周奚一时不知道要高兴还是难过,“刚刚路上有一例车祸,伤患全送到二院来了,就今晚刚刚的事儿。”
“啊!刚才车祸的啊,您是家属吗?”急诊的护士连忙站起身,抄着登记板看了一眼,“那女娃娃送抢救室了,急需输血,就在三楼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
“女娃娃……?”周奚噎住了,“那还有个男生呢?跟我差不多岁数,长头发的。”
护士抬起头看了看他,伸手往电梯的方向指了过去。
医院的电梯经常是满人的状态,门口拍着长长的队伍,后头有护士时不时地推着移动床位过来喊,让一让啊,都让一让。
除开床位和轮椅这种占空间的大型物件,还有行动不便的病人,缠绷带的打石膏的,身上挂着袋子的,手里举着吊瓶的,各尽百态。
光排队上电梯就要排好几轮。
周奚只看了眼,他迅速越过了簇拥的队伍,从旁边的消防楼梯冲了上去,顾安伸手只拦了个空。
心里压抑了多年的记忆又在这时候被不合时宜地唤醒。
小时候在秋千上等父母的夜晚,那种期盼有多热切坚定,后来的现实就接踵而至,一遍遍地告诉他有多么荒唐可笑。
那种痛,切着皮肤贴着心脏蜿蜒而下,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被迫沉默地接受。
他这么多年的冷静自若和独立,无非是为了撑起最后这点脆弱的尊严。
在梦里无数次的失而复得,醒来往往都是一场空。
他像是个迷路的小孩,站在倾盆而下的暴雨里,看着挨家挨户亮起的灯火和关紧的门窗。
无根的水浇透了无根的人。
这些刻在身世里措手不及的意外,幼年的迷惘惊慌,早已在成人的世界里慢慢演变成一种绝望的无力感。
他独自长高的这些年,一路伴着身边路人嘈杂浮夸的关切,像一场可笑的无关痛痒的救赎。
周奚裹紧了自己,他在被子死死地蜷缩起来,他咬着牙想,往后余生,他谁也不想依靠。
可现在不是。
他有要追赶的人。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新鲜得像是一场刚下过的雨,有刺鼻的气味,顺着呼吸一下一下地扎在肺里,肺腑皆冰,连喘息都收缩着疼痛。
在迈上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从三楼的走廊尽头长长地传出了闷闷的哭声,像是埋在谁的肩膀上,压得含糊不清。
周奚循声冲了过去。
手术室的指示灯亮着,在门口零零星星地站了几个人,有抱头痛哭的夫妻,有两鬓斑白的老人,还有打电话的其他亲属。
眼镜顺着汗水滑下来一截,周奚从模糊的人群轮廓里远远地锁住了一个人的身影。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了,眼里满满都映着他祈求了千万遍不要出事的人
陆向阳满身血迹,在走廊尽头的阴郁地坐着。
“陆向阳!!!”
他在几乎汲取不到氧气的急促呼吸里,看见陆向阳完好无损地坐在最靠后的休息椅上,迷茫地朝他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