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吧?车里这么小你怎么抱?”总裁的手没放开。
“我可以下车过去抱您啊,我不怕麻烦。”小职员的手也没有放,“或者您过来抱我,我接着您。”
总裁有一瞬的怔愣,却摇了摇头,笑容里仿佛是在疑惑。随即他解开了安全带的搭扣,支起胳膊,从副驾驶的位置站起来,迈过了档位,右腿先过去,随后左腿的膝盖压在了驾驶座位的椅面上。
车椅响了几声,是纯皮遭受挤压而发出的动静,他整个人先是侧倚在椅子上,再朝狗男人的正面一翻,压在这个人的身体上,一只手熟门熟路地伸向操作台。
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座椅,缓慢下降,两个人侧躺变成一个压住一个,总裁当然要在上面,就连一个拥抱,他都要占领主动权。
小职员瞠目结舌,没想到老总会这样来抱自己,像是一门大炮朝他轰了一发,可打出来才发现不是炮弹而是花。他刹那将人抱住,又腾出一只手抓他的手腕,这一次,这个人没有挣扎,趴在他的身体上。
车外,路面上没有一个行人。
“我脾气不好,我知道。总是欺负你,我也知道。”总裁的身体没挣扎,可是他的声音像在挣动,“我小时候不知道自己和别的男孩儿不一样,我还以为……全世界的男孩儿都和我是一样的,身体下面,多了一条缝儿。”
小职员给他擦了一把额头,轻轻的,想撩开他的刘海去看看。
“后来,和我一起玩儿的男孩儿都知道了,我大概七八岁吧,他们笑话我,说我是小姑娘。我当然不信,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和别人有区别,可是回家去问才知道,自己真的是不一样。从那天起,我就没在学校交过任何朋友。”总裁的声音像无声地往下落,恨不得全世界都别听见,“从那天开始,我对自己的性别很迷惑,我不知道自己该上男厕所还是女厕所,不知道自己算男生还是女生,更不知道该怎么和同学相处。可是我没有迷惑太久,只要我成绩够好,总能考上他们考不上的学校,以后也不用相处了。”说着,他看了小职员一眼,“你不用可怜我,世界上比我可怜的人多得是,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我需要安慰。”
小职员摇了摇头,徐徐地揉他后背肩胛骨。可能是揉得太舒服了,总裁全身心地趴下来,抓着狗男人的手,捏他结实的手指头,用一种全面信任的姿态挤在他身边,窝着脖子,贴着他的颈窝。“我从不觉得自己可怜,我拥有的比绝大多数人都多,我有能力过好日子。和别人不一样就不一样吧,我不怨天尤人,只是我真的很累了……因为我原本不是这样。”
“什么?”小职员转瞬明白过来,“什么叫原本不是这样?难道……难道是……”
“人为的。”总裁闭上眼睛,像随时准备好要牺牲了,再缓缓地睁开,重新撑起他的眼皮来,“我妈怀着我的时候就想要个儿子,她和我爸找人做了B超,但是检查结果错了,误以为我是女孩儿。那时候……我还是正常的男胎。”
老总没抖,小职员的手腕却抖了,手臂贪婪地将人揽紧,贪婪地闻这一大捧玫瑰的香气。可是到了最后,不这么近这么仔细是闻不出来的,尾调竟然微微发着苦。
“怎么会?”他不可置信地看总裁,惊讶,疑惑,震怒,好几种情绪从他的脸上一一出现过,最后变成了茫然的样子,“怎么会?为什么?谁干的?”
“我爸找人买了一种药,叫转胎丸,说是能把女胎转成男胎。我查过,其实那种药就是大量的激素,怀女胎的人吃完之后生下来的婴儿就会有男性的特征,是激素催出来的,但是仍旧是女婴。可是就那么一点儿男婴的特征,就足够让那些家长高兴,把女婴当男婴养大。我……我爸妈买错了转胎丸,吃了转女胎的,结果我就这样了,我就……这样了。”总裁说完了,这辈子最大的秘密也就是这个,他小心地,将自己的手放在小职员的掌心里,一对比,自己的手掌好薄,“这些话是我上高中时候不小心听他们聊天的时候听见的,所以我和桃花、水稻其实不一样,它们天生就那样,我原本不是这样的。我是人造的。”
小职员的手心已经完全湿透了,他想去握一把,握不动,每听完一个字,身体疼得直抖。他看向自己胸口,这个人连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平静的,他已经不在意了,十几年、二十几年的时光足够一个人消化秘密,坦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