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艰难地伸手扶着两边的沙发扶手,想要借此直起身来,但还没用力,头顶的气息忽然变得浓郁起来。
他要醒了!
安西泽抬眼看去,下一刻,便对上了一双低头看他的,目光仿佛锁定了猎物一般的金色眼睛。
不是要醒了。
是已经醒了!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恶意笼罩了安西泽的全身,他能感觉到男人抬起右手放在了他的后颈上,干燥而略带一些粗糙的掌心在后脖颈那块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挲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的脖子拧断。
有哪里不太对劲。
安西泽又朝上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男人那双金色的眼睛里,中间红色的竖瞳并没有出现。这意味着,清醒的只是他充满戒备的潜意识。
所以,此刻。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各种不经压抑的,嗜血和暴虐。
跟之前见面时的凶狠不一样,这一次,是能让人透过虹膜仿佛要闻到血腥味的眼神,充满了果决、狠辣和杀意,就好像在以此宣告,没人能在他昏迷的时候对他下手,他就是在这种杀戮与夹缝之中存活至今的。
安西泽咬了咬牙,这次他动作很快地用两只手托住了男人的后脑,大拇指穿过男人耳后,直起身,额头再次贴上了男人的眉心。
温暖的精神力再度降临在干涸且狂躁的精神领域。
男人动作一僵,连带在安西泽后脖颈上摩挲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放轻松。”安西泽安抚地小声说着,柔软的声音像带着魔力一样,“不要对抗我,我们是同类。”
男人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放松下来,那双眼睛眼神逐渐变得平和,到甚至有一些呆滞,原本放在安西泽脖子上的手也缓缓垂下来,无意识地放在了对方腰间。
正好按在了结合印的位置。
安西泽一瞬间头皮和浑身汗毛都要炸开了。
精神触须被死死缠住不放地汲取精神力就算了,结合印还被按住。
这很要命——
相当要命!
“你——”这种难耐的感觉已经开始泛起潮红,声音也从刚才的清晰柔软变得黏腻起来,带着一点责怪的意味,“你放松一点!”
但还在昏迷状态下的男人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他像一块干了太久的海绵,一遇到水,就想一滴不剩地把他容纳在内。
安西泽彻底撑不住了。
他用最后的力气在脑子里喊了一声:“厄尔。”
厄尔:“我知道,你放心吧。”
尽管平时很喜欢说话挤兑他,但关键时刻,眷属还是很可靠的。
安西泽得到了厄尔的回复,任由对方的精神力缠上来,逐渐地放空了大脑,直至失去意识。
.
被遗弃到地球的第六十年。
阿诺德头一回在这么平静的精神状态中清醒过来。
没有难以忍受的头疼,那股抑制不住的狂躁也消失无踪,干涸的精神领域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注入生机,伴随着一股近在咫尺的,不算太陌生的气息——等等。
什么气息?
刻在骨子里的警惕让他一瞬间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他猛地睁眼,低头看去。
他先看到的是一个靠在他胸前的,毛茸茸的脑袋。
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围巾喷洒在他胸膛的皮肤上,激起一种生理性的战栗。阿诺德克制住了那股拧断对方脖颈的原始性的冲动,他直起身。
躺在他怀里的是一个睡相乖巧的少年。
他思考了半秒,伸出宽大的手掌托住了少年因为他的动作顺势向后仰倒的背,得天独厚的身高让他此刻清楚地看到了少年的全貌。
修长的脖颈因为重力的作用向后仰着,纤细脆弱的样子像引颈就戮的天鹅。白皙的皮肤上泛着一些不太自然的红晕,眼尾很红,眼角带着潮气,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委屈,原本就很红润的下唇被咬出了一个圆圆浅浅的牙印。
他身上还带着一些结合期正在褪去时,还没完全消散的,某种花的甜味。
阿诺德不得不承认。
虫族皇室会成为泰坦里炙手可热的和亲对象,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再次感受了一下确实平和了数倍的精神领域,又看了一眼像是陷入昏迷般沉睡的少年,很快就把两者的原因结合了起来。他有些意外,看着少年的眼神也变得复杂。
明明前不久,他才跟少年放过狠话。
男人的视线在周围打量了一圈。
这里是一间装修非常简陋,说是毛坯也不为过的房间。狭窄的空间仅仅够摆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柜,唯一的窗户还在往里灌风。
他就住在这种地方?
阿诺德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又低头看了怀里的少年一眼,然后伸手,穿过少年腿弯。
“你最好不要有什么不好的念头。”
就在这时,一道年少的,带着奇怪腔调,就好像站在浴室里才会发出的空旷声音从不知名的地方发了出来,似乎是——少年的脑子里?
“不然你会后悔,我发誓。”
那个声音说着,周围空气忽然泛起水纹的波动。下一刻,超过二十个甲虫枪从虚空中伸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了阿诺德。
阿诺德看了那圈虫族特有的高等火器一眼,接着不太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继续刚才的动作,把少年打横抱了起来。
身上的围巾应声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