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季本来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这一下慢慢坐直了身体,说了这首诗背后的故事。诗是叶芝写给一个女诗人的,她同时也是一个演员。叶芝说她的诗写得很糟糕,女诗人便想要自杀,她觉得或许这样自己就可以留下一个名字。她冒雨跳进了海里,但是又后悔了,就在海滩上跳起舞来。第二天,她去了巴塞罗那,在那里发了疯,所以叶芝写下了“让她跳完她的舞”。
祁白露听得有些出神,手里的香槟也忘了喝,问道:“她真的变疯了吗?”
阮秋季觉得他这问题问得有点古怪,但还是回答:“或许是,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这个故事。”
跳舞是一件最轻盈的事,也是一件最沉重的事,祁白露的神思有一刻偏离,阮秋季道:“我希望你也能跳完你的舞。”
祁白露似乎这才回过神,脸上的表情混合了短暂的戒备、迷惘还有别的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看起来并不快乐。”
第22章 鸿门宴
吃完宵夜之后,阮秋季本想让司机送人回去,但经纪人不放心,问祁白露要了餐厅地点亲自过来接人。在经纪人过来之前,阮秋季陪他站在餐厅门口的石阶上等车,因为外头太冷,阮秋季说如果他怕冷可以先进去等,自己在这里,祁白露在想事情,默不作声地抬起头,他没有动身,而是道:“你对人都这么好吗?”
“你觉得呢?”阮秋季戴一条开司米围巾,但没有遮住口鼻,说话的时候嘴里会呼出热气。他的黑眼睛瞅着祁白露的脸,没等他回答又微微低下头道:“或许你现在就愿意回报我。”
这个动作太具有迷惑性,像是要低下头来吻他,祁白露没有躲,而是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呢?”
阮秋季只是笑:“白露,不要小瞧了自己。”
说完之后阮秋季就直起身,丢下他一个人在那里想。等程文辉开车过来,阮秋季送他上车,看祁白露在副驾驶坐好,阮秋季扶着车门说:“明天见。”
明天就是跨年晚会了,白天还有一次彩排,晚上就是现场直播。回去的路上祁白露明明已经很困了,但闭上眼睛还是在想今晚发生的事情。程文辉默默开车,什么都没问,可祁白露却说话了:“你不问我,我们聊了些什么吗?”
“这是你的私事。”
祁白露没言语,过了一会儿,程文辉认真地看了眼后视镜,道:“小祁,这种事我不能替你做主,我只能说,阮秋季此人连郑总也让他三分。”
不用再多说了,程文辉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让他小心点别被玩死了。一个郑昆玉还不够,再来一个阮秋季,祁白露这种连交际手腕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招架得住。
祁白露依旧沉默,程文辉忍不太住了,扭头观察了一下他的脸,道:“不管他对你说了什么,你对他说了什么,一切都好说。你一向知道郑总的底线。”
话说成这样,祁白露反而突然笑了,歪着头靠在椅背上道:“所以你才一定要来接我,怎么,你怕我跟他睡啊?”
“没错。”
程文辉见惯了圈子里的风月乱象,承认的语气很坦然,如果放在别的艺人身上,他大可以任由他们去抱阮秋季的大腿,但祁白露不一样,郑昆玉花钱雇他做事,就是要他盯着人。
祁白露似乎笑了一声,程文辉想看他在笑什么,祁白露却把头扭向窗外,将头抵在了窗玻璃上,然后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借着窗外流星一般飞逝的路灯光,程文辉只能看到他缩在座位上,仿佛变成了小小的一团,从他的角度再看也只能看到祁白露的下巴尖。
第二天,他们上午就到了文化中心,一整天都忙得要命。这一次彩排倒没看到阮秋季了,也没看到那位副台长。一直到了傍晚,整个团队匆匆点了外卖吃,祁白露除了要拍各种活动图,还要整理妆发,试衣服、换衣服,连轴转地应付记者采访,因为知道媒体一定会谈及之前的风波,他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毕竟是在全国的观众面前唱歌,这种紧绷的状态一直到祁白露上台也没有放松,祁白露没空思考别的,满脑子都是要把这首歌唱好。快到他的节目上台之前,他一直都戴着耳机反复听《露水夜奔》,Lydia不敢打扰他,只是偶尔过来检查一下他的妆容。
今天他化了稍微有点夸张的舞台妆,眼睛周边贴了亮片,低头时亮片在灯下微微反光,就跟几滴眼泪一样。演出服虽然是他自己挑的,但已经是几件里颜色最正常的一件,他不太明白剪裁怎么能花里胡哨成这样,走路时还会掀起很有垂坠感的系带,Lydia说这件衣服穿起来像是白衣仙女。
台上的灯光一齐对准他时,潮水般的掌声跟着涌来,祁白露抬起眼睛去看灯牌闪烁的观众席,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无数人想要的山顶的风光。他看不清任何一个人,只能看到人头攒动和荧光飞舞,而他独自一人站在远山上遥望。或许不管是谁站在这里,都会有那么一刻尝到被排山倒海的爱包围的虚荣。
在这样的地方唱歌像是梦游,不知道为什么,祁白露觉得阮秋季就在漆黑的台下看着他,只是一种强烈的直觉,而且这次的直觉在他下台之后变得更加强烈。表演结束后他就走下台阶,一边摘耳麦一边跟经纪人说话,还没完全走下去,看到了前排人群中的阮秋季。
阮秋季穿很正式的西装,站在一位女士身边,替她拿着手包,祁白露认得那位女明星的脸,她是业内顶尖的一位天后级女歌手,也是云天传媒的艺人,在今晚第一个献唱。女歌手旁边另一个人估计是她的经纪人,他们三个人正在说话,女歌手抱着手臂言笑晏晏,看样子跟阮秋季很是亲昵,但阮秋季的眼睛却看向了祁白露这边。
经纪人扶着祁白露的手肘,引着他向下走,他看祁白露在看什么人,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但祁白露已经及时收回了目光,跟着他和Lydia往后台走。下一个节目是新生代男团的唱跳,舞台附近吵得厉害,经纪人贴着他的耳朵说晚会结束之后有一个推不掉的临时饭局,副台长请客,这个面子他们不能不给。
这一下祁白露知道阮秋季昨晚说的“明天见”是什么意思了,他的节目比较靠后,接受完两个专访差不多就到了大合照的时间。因为Lydia要赶回去陪男朋友,所以他换下演出服后就没卸妆,只在脑袋上扣了一顶鸭舌帽便钻进保姆车里去饭局。程文辉也不是没有预感,但他估计有自己陪着就不会有什么事,因此放心地准备出发。
吃饭的地方离得不远,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基本都到了,没想到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饭局。因为桌上有不少明星,所以各位携来的经纪人单独在另一个包厢。祁白露来得最晚,他一到,一位过去合作过的男演员就先跟他打了个招呼,理所当然地站起来将祁白露介绍给桌上陌生的几个人。
餐厅是中式的大圆桌,请的人不算很多,也就八个。祁白露或握手,或点头,都一一打过了招呼,只是轮到坐在他对面的阮秋季时,倒还是客客气气地喊“阮总”。阮秋季淡淡地笑了一下,没说别的什么,反而是阮秋季旁边的女歌手好奇地多看了他两眼,估计是因为在场的男性中只有他穿休闲的衣服,而他脸上还有没来得及卸掉的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