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很慢,尾音稍微扬起,某些字的音咬得很轻,听起来有些与众不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些事,低着头看着他帮我擦手的动作,听他继续说:“我们只见过一次面,还是很小的时候。那张照片里,体育场边有很多人在聊天,你在我眼中如此突出……我知道这就是哥哥,曾经和我住过同一个子宫的人。”
“当时我想,你一定会对我很好。你在我眼里是个合格的哥哥,自从我来到中国,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保护着我。”我被他说得有点轻飘飘,安德烈握着我的手腕,手指轻柔抚过我掌心,声音又轻又软,“哥哥,我很爱你,不想和你分开,我们已经分开太久了。”
他抬起手,仿佛在虚空中拈住一根线,从我的心脏指向他自己的心口,笃定的说:“我们有一部分相同,这就是血缘的线。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因为我们是相连的。”
“我等着你,哥哥。”他最后说,用柔软得让人心头一颤的眼神看我,“我在家等你。”
实际上安德烈刚搬走,我还没空去找宋澄,就开始忙了起来。
原因是除了本职工作,我和许育城合办的艺术品收藏公司也开始逐渐步入正轨。在回去上班之前我和他聚在一起开了几次会讨论方案,确定要办一次大规模的会展。
但公司刚起步,虽然承办了几次成功的拍卖会,也有不错的人脉关系,需要准备的东西还是不少。我跟着他到处跑投资和收藏品,学了很多东西。许育城有意让我独当一面,所以开会的时候多让我主导。我整天忙得连轴转,每天一睁眼就是今天要谈的公司,一闭眼就是别家公司的成功策划案。
杨沉知道我在做的事之后也没说什么,一反常态的夸了我几句,还替我向他的几个哥们拉了不少赞助。那群公子哥很赏脸,纷纷表示展览那天会来捧场。安德烈来公司帮我打过几次下手,整理资料和文件,偶尔看我加班很辛苦还会主动给我买热咖啡。
宋澄……我们每天都会聊些日常琐事。他接了一个小角色,这次比上次的好太多,起码有几句台词和露脸的镜头,现在跟剧组到外地拍戏。因为是公司临时安排顶替上去,他来不及和我告别,我也有“为患病弟弟筹钱而拼命打工”这个谎言遮掩,甚至都没去送他。
我搓了搓脸让自己精神一点,暂时见不到他让我多少喘了口气。总是说谎很累,尤其是面对着一个完全信任你的人。
许氏的年假结束之后我回去继续协助孙宁做项目,晚上抽空看自己公司的资料,趁周六他们加班的时候开会询问进度。散会之后我坐在椅子上拿着资料发呆,可能是因为太疲惫,最近不自觉走神的次数很多,许育城叫了我好几声我才回神。
他有些担心的问:“小彦,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我劝你把分公司的工作辞掉,全心做这边的事情,不然会很辛苦。”
“那边项目到中期,我总不能临阵脱逃,而且做好了还能升迁呢,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我无奈道,“差不多四月份结项的时候会轻松点。”
“不要太辛苦了。”他在我身边倚靠着桌子,因为身材修长挺拔,漫不经心低头整理腕表的动作也有特殊的美感。会议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许育城忽然说,“杨沉给爸爸找的新医生很有经验,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好。”
他语气淡淡,我吃不准这种转变到底是好是坏,试探着说:“哪有这种神医?身体健康这种事说不准的。”
“他能好起来,是好事。”许育城默了片刻道,“我们家不能没有掌舵的人。只是我等得起,不知道许育衷忍不忍得了 他这个人只图自己利益,从来不顾及其他人。”
“舅舅还在,他不敢折腾出什么大事。”我说,“别担心了,你才是需要休息的那一个。我不过是个小员工,两边跑还吃得消,你天天各种事压在身上,不累么?”
“习惯了就好。”他噙着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以前总想你快点长大,现在反而希望你做个乖小孩,不要吃这些苦,永远开开心心。”
我心里一酸,无论这是否是收买人心的手段,说出这番话的许育城起码完美出演了一个足够温柔的哥哥,这样的他让我当替死鬼我也认了。
“我这个水平,恐怕离帮你分忧的地步还很早着。”我露出一个苦笑,“不是有庄林赵远他们吗?哪儿轮得到我。而且育城哥你真不必一个人做好所有事,公司也忙,家里的事情又麻烦多,虽然你很厉害,但偶尔依靠别人也不是什么错事。”
“我知道。我只是想试试看能力的极限在哪罢了。”他对我说轻声说,“我一个人做好这些事,并不是逞强,而是让那些人清楚我有这个能力和见识足以胜任,以后同样难度的工作我也一样可以承担。”
“小彦,你要知道自己的本钱是什么,哪怕有一天输了,也能靠这些东山再起。比如你职位是否升迁,这不重要,但这个职位能让你学到的技能是别人都抢不走的。不要死死抓着没用的事物,让眼光变得狭隘。”
我顿了顿,问他:“要怎么判断有用和没用?”
“别人都可以有的,就不值得你再执着。如果一个工作谁做都行,那这个岗位其实没有意义,不过看轮到谁罢了。”许育城答道,“只能你一个人拥有的,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东西。”
我听着他说话却又开始走神,思绪飘得很远,似乎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重要的想法。
只能我拥有的,独一无二的,属于我的……爱情。
第64章
“……这种联系商家推广的方式缺少交互式营销,我们想要服务面覆盖更广的话,必须顺应互联网革命的交易结构变化,所以我觉得这种方案不太可行。如果可以在金融的基础上融入更多的新兴形式,或许会好一点……”
我皱着眉看孙宁提出的方案,她一向果决独断,决定好的事情不喜欢被改变。但因为在自己的公司那边习惯直白的表达自己的观点方便下属改进,看到她的方案有我觉得不足的地方,也忍不住一改以前尽量顺着她的决定的作风,想要直接指出。
王哥在桌子下踢了踢我的脚,我还浑然不觉孙宁脸色已经变得难看,直到手机忽然在会议室响起来。
我止住话头,面带歉意的拿起手机:“我出去接个电话。”
王哥立刻打圆场说:“都快十二点了,咱们也该下班了,方案的事情下午再说吧,大家都饿了,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