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沉抬头看向彩窗,阳光照到他脸上,将发丝映成琥珀色的明亮色泽:“外公在南方任职,看中他有才能会变通,帮了他很多。后来他顺理成章和我妈谈恋爱,用那枚戒指向我妈求婚。”
我没想到这枚戒指如此重要,更没想到这种重要的东西他竟随便给了我。
“我小时候大半时间是在外公身边,直到我上小学时他去世,我爸才把我接回来。你说我妈那么好看,外公对他恩重如山,我爸做了上门女婿,外公怕他面子上过不去,还让我随父姓。我原本不明白,他有什么不满意?后来我想通了。”
“人就是这样,他不想要的东西,就算再好也没有用。”杨沉低头和我对视,“许俊彦,我以前计划过很久,想在这一天,在这里这里向你求婚。但我们最终却到了这种地步。”
他安静的凝视着我,表情有一点熟悉。
我抬眼看他,忽然明白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表情我曾见过一次。高中的某一天,我被他在脸上手腕上画了恶作剧般的涂鸦,撑在洗手台前拼命用水清洗,搓的皮肤红成一片还留有淡淡的黑痕。
那时候我真的爱他,可也是真的很痛。
最终我放弃了,伸手抹掉脸上的水准备回教室,抬头时镜子里的表情清晰落进眼里。
和他此刻如出一辙。
“你喜欢在图书馆二楼靠窗的地方看书。”杨沉缓缓说,“旁边是报纸借阅室,有一次来了很多新报纸,看管的学姐搬不动,你过去帮她忙,和她一起吃午饭。外教和你搭讪要你的联系方式,你也没有拒绝。你经常去交流小组分享读书笔记,有个国际部的学弟故意总分在你那组,你还和他一起在操场打羽毛球。”
我努力的回想,却发现这些事不过是生活里的鸡毛蒜皮,在记忆里模糊成一片,不知道他为何提起:“你说的这些……我根本不记得。”
“但我记得。许俊彦,我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你。”
我回过味来,原来要打回忆牌。可惜我们之间并没有多少美好过往可以怀念,有的只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我顿觉荒谬:“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
“我明白。”
杨沉深深的叹了口气,又笑了笑。
那笑容苦涩沉痛,完全不像以前骄傲薄情的他。
他站到我面前,伸手抚上我脸颊。刚刚被我训过一次,这回的动作很小心,却实在过于小心翼翼。
我垂下眼睛,瞥到他纯黑的腕表,游移至白皙手背上的青筋。这双手真漂亮,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扼过我的咽喉,牵过我的手,给予我短暂的欢愉和长久的折磨。
“我不知道怎么办,好像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他低声说,“许俊彦,我不是真心想伤你,我只是……不相信你会那么爱我,总想看看你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
那间满是镜子的房间,四面八方都能看到我赤裸的身体。耳边回响着嬉闹和嘲笑,一切都好像水里的倒影,扭曲成五光十色的波纹,我浸没在水底,快要窒息。
那时杨沉就坐在隔壁,站在岸边俯视着我。
他看着,看着,一直看着。
看着我伸出水面的手慢慢沉没,看着我被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吞噬,看着我的梦在聚光灯下被撕破,看着我跪在他脚边像一条狗。
他说:
“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我后悔了。”
仿佛昔日悬于我天空的炙热太阳渐渐冷却,我竟觉得苍凉。
他眼里有些微期待:“……你还爱我,对不对?”
杨沉,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为什么要露出这种灰败的表情?
“别骗自己,你比我聪明那么多,怎么会不知道结果。”我的声音很轻,“用你手里的资料困住我,直到你觉得无聊,或者爱上其他人。到时候再把我像一团废纸一样丢掉,干净利落,对你我都好。如果你要耗,我只能陪你耗下去。”
“给我时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杨沉说,“两年,不,一年。等和许育城的合作结束,我带你离开这里,过你想要的生活,好吗?”
也许他父亲都没见过他这副恳求的样子,我自嘲的想。
“说得好像我有的选,随你。反正我也跑不掉。”
就算我狠下心不要关于我身世的资料从而摆脱他,也不可能从许家脱身。不如说只要我还是许家的一份子,就永远无法离开被捆绑在杨沉身边的利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