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一天,只有一天也好,他也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路弋宁不知道其他小孩过生日时会许什么愿,他总是很坚定地许一个愿:希望可以知道和大家一起玩是什么感觉。
这个愿望一直持续到自己拿到了精神诊断证明,他患有强迫性洁癖,OCD 的一种,他的大脑额叶和眶皮质无法像正常人那样沟通。之后他就放弃了那个愿望。
但愿望可以放弃,向往和羡慕却不可掌控。
交不了朋友,不意味着不想交朋友,只是在努力遏制,把想法深深埋藏,自欺欺人地想我不需要朋友,所以也不必有朋友,时间长了,就真的相信了。
可是谎言终究是谎言,只要被怀疑了一分,剩下的九十九分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路弋宁打开在手机里待了很久的 Distance。注册,实名认证,安全检测,偏好设置,隐私设置…… 一系列的操作下来,他思考了很多自己以前没有思考过的,很模糊的问题,比如,喜欢什么样的人,希望与对方保持什么样的距离,希望对方是什么性别…… 等等等等,他以前没什么机会去考虑的事情,在那个晚上都一一地去思考了。
不知道是他的要求太多太细致,还是什么原因,很长时间都没有收到匹配成功的消息提醒。路弋宁心里好不容易燃起的小火苗就要熄灭的时候,终于收到一个匹配成功的小铃铛提醒,然后激动地直接撞到了桌脚,蹲在地上缓了老半天。
现在想想和秦聿认识的第一天,其实不怎么顺利。除了小拇指撞伤了,两个人的聊天 也磕磕绊绊,学龄前儿童在公园沙坑旁的聊天都比他俩有营养。
当时都聊了什么来着?路弋宁打开手机,点进 Distance 的个人备份档案,文件有点大,用手机看并不方便,他直接 Air 到了电脑上。
2014 年 9 月 14 日 3:32PM
-Q:你好,我是 Q
-LIB:你好,我是 LIB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昵称,干巴巴的问候和自我介绍,放一般人身上,绝对立马就聊不下去了,但他们两个还是坚挺地聊了下去,这会看过去,颇有种没话说也要找话说的意味。
-LIB:为什么叫 Q?
-Q:随便取的,你呢?LIB,liberation?
-LIB:不是。
路弋宁从有第一个社交帐号开始,就用着这个名字,但几乎没有人问过这是什么意思,有些人很敷衍得记着甚至以为是他名字的缩写,比如大魔王那个人。
-LIB:是 Live In Bubble
这是他第一次给别人解释,想着反正 Q 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说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Q:哦
-Q:所以,你不喜欢和其他人接触吗?
是的不喜欢,身体不喜欢,但他自己呢?路弋宁以前还只觉得自己只是不擅长,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是不喜欢还是不擅长,更像一个恶性循环,本能排斥,让他无法融入被排挤在外,自我保护产生疏离,然后更加排斥,更加不擅长。
-LIB:嗯,不喜欢,也不擅长。和人接触起来很难。
-Q:我也不擅长这些,更确切地说是不擅长和人面对面交流。
-LIB:哦,所以你上网交朋友吗?
-Q:嗯,互联网很神奇不是吗?给了我们这样的人很多机会。
-Q:很高兴和你聊天,我要去工作了。
-LIB:好。
-Q:期待和你下次聊天。
简短,仓促,拘谨的聊天,但的的确确是一个开始。不知道 Q 是不是和他一样,没有匹配到什么人,所以只能找他聊天。
渐渐地 Q 成了路弋宁聊天时间最长的人,他们的聊天琐碎,零散,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想要找一个人分享一些事而聊起来的,比如一本书,一首歌,一个新闻…… 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可以随时说说话的人,消息回复虽然会有延迟,但总归会收到回复,每次发完消息,路弋宁都感觉自己有了一个接下来一段时间可以期待的事情,这让他感觉自己有事情可以做。以前放下画笔,他就忍不住打扫卫生,但现在他可以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休息,等待 Q 回消息过来,在沙发上坐的时间越长,他往洗手池跑的时间越短。
然后随着聊天时间越来越长,路弋宁发现 Q 其实是个很有趣的人,懂很多东西但不卖弄,很擅长倾听,并给出很好的意见,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东西可以聊,不知不觉间路弋宁在聊天上花费了越来越多的时间,也忍不住想要再多了解 Q 一点,他朝前迈了一步,有点紧张地等待回复。
2015 年 4 月 21 日 7:09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