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船都要沉了,何必发这么大脾气?”有人笑道,“不如乘我们的船靠岸,也省得落进江里喂鱼。”
说话间,那几条小船已经逼近到了几丈之内。那船头的鱼叉更是粼粼旋转着迫近他们,福寿猝不及防,竟然被其上跳荡的日光蜇了一下眼睛,仅仅是转动眼珠的瞬间,其中一支鱼叉已经探到了船边,悍然一搠。
这鱼叉显然暗藏玄机,叉尖背后藏了铁钩,一搠一带间,便牢牢挂在了船边栏杆上,几个精壮男子更是立在船头,摇橹一般,将整一条小电船拉扯得剧烈晃荡起来。
“他娘的,这还拖家带口给日本人运货呢?”
电船上多是妇孺,这一钩下去,简直连肝胆都要拖带出来了,只恨不能钻进船底去,偏偏那呼喝声还勾魂索命一般,从远而近一声接一声炸响,一声比一声来得凶煞。
“过来!”
“过来!”
“过来!”
江面如被开肠破肚一般,在电船底下哗地绽开一道拖痕。福寿脚下一晃,忙拿一手抓住栏杆,握枪的掌心猛然渗出汗来。
不成,对方人多势众,压根就不怵他手里这支枪。要是被拖进了乱礁深处,就是梅老爷一行赶来了,也无计可施了!他水性比不上福清,魄力也是远远不如,一时之间,汗汩汩流了满背,竟然不知道先射哪只出头鸟,直到有一根指头在他后腰上轻轻一戳。
福寿悚然一惊,差点没离地跳起来。
“你看,”芳甸在他背后轻呼道,“那儿还有条船!”
还有船?
福寿猝然回头,果然望见礁石背后闪出一条小船来,这船比先前几只稍阔,但也是如出一辙的轻捷彪悍,船头微微翘起,如同鹰钩一般。
船头所立的,乃是一个中年男子,体格魁梧,头发剃得紧贴头皮,逼出一股刺目的深黑来,从中又旋出几块癞痢似的白斑,令人一望便觉心中生寒。
福寿胆气虽然不足,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这人相貌异常,显然是这一伙人的头领,要说擒贼先擒王,也应当拿他开刀,只要能拖得老爷他们赶来......不成,要是反过来把人触怒了.........
心思闪动之间,他那枪口还是拉偏了半寸,对准中年男子的方向,喝道:“让开!我手里的枪可不长眼睛!我们一行借道于此,不是来结仇的,几位要是执意拦路,谁也别想占得半点好处!”
他话说得威风凛凛,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却微微打起颤来。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中年男子的眼神如同阔背的钢刀一般,直直地劈进了这一线胆怯中。
“好处,”他徐徐道,“这条江上多的是为了好处送命的,怪只怪你们走错了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福寿被一股切齿而出的杀气骇了一跳,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枪。
“你们是非要拦路了?”
中年男子厉声道:“收网!”
“你们别......砰!”
这一枪来得甚至出乎福寿自己的意料,子弹脱膛而出的瞬间,他脚下的船板便是一阵剧震!
这一发子弹理所当然地落空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锐而短促的啸叫声。
说时迟,那时快,几支鱼叉从斜刺里窜出,将船边栏杆叉得哐当作响,耍把戏一般,从东搠弄到西,这一条漏水的小船就在刀丛中哗啦啦发起抖来,福寿脚下踏空,竟然连个安稳的落脚处都踩不到,只能紧扒着栏杆,哪里还敢放第二枪?
一时间,船上惊呼声四起,果然如群鱼一般,在这张铁网中叮叮乱撞,也不知这一场天翻地覆持续了多久,福寿的虎口都被栏杆震裂了,又被宋妈斜着屁股冲撞了几趟,连那支枪都在混乱中脱了手,不知滚落到哪里去了。
天旋地转间,他也只能听见小船在水中拖行时的哗哗声,这一群水匪网住了大鱼,却也并不就此收手,而是长声呼哨起来,声如猿啼一般,听得人脊梁骨一阵阵发寒,不敢去想他们的盘算。
中年男子道:“老二呢?怎么还不见人影?”
“二当家他过了午就带船出去了,我们也都没见过他的人影呢。您也知道,这个点儿他都是往观音庙码头跑的,谁敢去打听那档子事......”
“成事不足的东西,”中年男子道,“点子很硬,照老规矩办事。”
他话里有些凝重的意味,福寿两手紧抓住栏杆,奋力抬眼望去,心中便是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