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药品说明书,介绍了一种增白去皱的外敷药,因而画有女子的面部穴位图,将如何涂抹,剂量如何,一一言明。
“不对劲。”陆雪衾忽而道。
陆白珩迟疑道:“他是个女人?”
陆雪衾没理会他,自顾自道:“穴位都标错了,而且集中在眼睑,颌下,耳后,这些都是人面部皮肤的薄弱处,反而经不起药物刺激。”
陆白珩道:“那岂不是越抹越皱?”
陆雪衾不置可否,只是伸手摩挲片刻,将药品说明书翻过来,那面部穴位的轮廓似乎用蓝墨水描摹过,隐约透出纸背。
“大哥,你在怀疑什么?”
陆雪衾嗯了一声,手指握着墨水瓶,若有所思地旋动,日制的玻璃瓶底部微凸,就像——
就在这一瞬间,手电筒雪亮的光穿透了窗玻璃,刀戟般扫荡进来。就在这一瞬间,陆白珩透过墨水瓶,隐约看到了薄纸上的几行放大后的小字。
那是......
他来不及细想,电报局的前后窗就被子弹击穿了,一股刺鼻的汽油味以电报机为轴心,飞快弥散开来。
一片寂静中,陆白珩听到了燧石被打着的声音,一团火苗飞掠进了电报局中。
——轰!
火光轰然四射,甚至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破!
这么快就暴露行踪了?
这一次的袭击来得非常突然,绝对不是当地武备的手笔,对方在纵火之后,还持枪埋伏在电报局外,显然打着灭口的算盘。
但估错形式的不单单只有他们。
这样的手段,应付普通人是绰绰有余了,但对于他们而言,还是不够看的,一番缠斗之后,陆白珩反杀了来人,并借助火势销毁了尸体。
这一切来得有惊无险,他们按照原定计划,连夜赶往蜀地。
就在同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个刚从国外交流演出归来的戏班子,也因铁路沿线战乱,流落到了蜀地。
第97章
陆白珩身在局中时,只记得那夜潇潇冷雨,这时再一回想,却有什么地方被猝然照亮了。
兄弟二人那一次入蜀,也不是全无准备。陆雪衾先前就通过电报局联络上了旧部,约定在蜀地锦城碰面,只不过是因情势之变,提前启程了。
欲入锦城,先过巴山。巴山素有蜀地门户之称,从城郊火车站上车,半日即可抵达锦城。当时锦城机场还在筹建,有不少工程师和记者在此地中转。兄弟两人俱是身型颀长的青年,索性换了一身西装马甲,也充作记者,混在人群中进站。
那一天巴山火车站里的人尤其多,听说是湘地军阀混战,不少人被迫改道,不得不羁留此地。昏暗的车站里人影幢幢,到处都是私语声,在一片模糊的雨声里粼粼发亮,几句时政里掺杂了几句天时,都没什么好消息,那种无形的压抑感更是梅雨天一般绵绵无尽了。
陆白珩心中也有些说不出的烦躁,随大流挤了一会儿,忽而听见售票室外有些异样的喧哗,他已经记不起具体的争端了,只知道是当地新上任的军阀,放任手下在火车站里设卡,名为搜查,实为勒索。
“大哥,看样子是杜凤山的人,”他压低声音道,“好不容易打了胜仗,把巴山抓在手里,看这急忙敛财的势头,行事做派也不怎么样嘛。”
他先前也听说过,杜凤山打了胜仗,把巴山给占了。这小地方的军阀总有些暴敛的毛病,自知屁股底下的交椅坐不牢靠,好歹也要饱餐一顿,这样的搜查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陆雪衾道:“不要自作主张。”
这伙兵痞就在售票室前拦着,嘻嘻笑笑,不时在人群里张望,陆白珩记得很清楚,领头人手底下还压了张剪报,不时举起来看上一眼,显然是在找什么人,倒不是冲他们来的。
陆白珩虽然厌烦他们这种剪径强人般的做派,但也还能压得住脾气,不料临到他们时,这伙人竟然吆五喝六地,要来撬他们的箱子。
陆雪衾先一步伸手按在皮箱盖上,用力一抬。里面的东西应声显露出来,都是些旧报,另有几叠手稿,一些眼镜手表水杯之类的杂物,打理之洁净,一眼望得到底,透着股雪洞般冷飕飕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