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甸!酒好了么?”
“我......我刚刚烫着手了,一会儿就来了。”
芳甸端着酒壶出来时,背后已被冷汗打湿了。
郎先生得了梅老爷的准话,不再避忌什么,这种目光在她倒酒的时候,显得尤为放肆。他看她烫伤了的手指头,细瘦的一截手腕,领口里探出的脖颈,那眼神也是相看牲口的眼神,仿佛她已在无形间转了手了。
芳甸用力将一杯酒倒满了,两眼紧盯着锃亮的酒面。
也正是这时候,一只手从桌子底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膝弯,摩挲起来。
是郎先生的手!
芳甸大吃一惊,脸色煞白,连忙退开了,带着椅子哐当一声响。四姨太正心事重重地吃茶,闻声整个人一颤,茶水岔进了气管里,当即扑到椅背上,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姆妈!”芳甸也顾不得那许多,奔到母亲身边,拊着她的胸口,那一团梗阻的热气如活鱼一般,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她被母亲越来越猛烈的咳呛吓得魂飞魄散,只能拼命替她顺气,不料有什么东西岔进了她的指缝里,越钻越热,几乎要把她烧化了。
她后知后觉地抬起手一看,掌心里赫然是一片猩红。
四姨太又发病了!先前也吐过几次血,但都被药物压制下去了,从没像这样,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涌。
“芳甸,还不带你娘回去歇下!”
芳甸眼里蓄了泪,勉强扶抱起四姨太,那血都倒灌进了她颈窝里,等进了房关上门,四姨太身上的力气都泄光了,倒在炕上,仅能嗬嗬喘气,唇边几个血沫在呼吸中鼓张。
“芳甸......他要你做姨太太......”四姨太翻来覆去道,“怎么......怎么还是个姨太太?”
“别说了,姆妈,你别胡思乱想,我不听他的。”芳甸含泪道,在药橱里翻找了一通,心却渐渐沉下来了。
她今日在集市上,没能买成药。
梅洲君上次带来的好药,仅剩下最后一包了,这还是前些天四姨太有所好转,减下来的,份量有限,不知压得住么?
即便压制住了,到了明天,又该如何呢?
好在四姨太喝了药,渐渐平复下来了,仰在炕上,脸上的血色都被刮尽了,只有眼珠泛着青光。
芳甸替她擦洗了面孔,把那些在血块里打络了的头发拆解开,打理干净了,这才意识到胸前一阵阵发冷,是被血水浸透了。
她坐在座镜前,解开衣襟,擦拭着脖颈和胸口上的血污,忽而感到一线莫名寒意,从赤裸的皮肤上刮了过去。
芳甸左右看了看,没发觉什么异样,等颈侧的血污擦干净了,她又扳着台镜,使之从木框里翻出来一线,好照见下巴。
镜框底下因而露出了一道宽宽的夹缝,正对着背后的窗框,芳甸一低头,只见胸前绽开了一道微弱的光斑。
怎么会有光?
她略一迟疑,低下头去,透过镜框夹缝,往外看了一眼。
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线,三颗红痣从缝隙里,慢慢游了过去。
有人在偷看她!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芳甸猛然打了个寒战,心中涌现出的除却惊恐,还有一点无处排遣的愤恨。
郎先生怎么会来这里?
房门没有反锁,他该不会推门进来吧?
心绪翻涌间,那三颗红痣越移越高,菩萨似的弯眉底下,浮出了半只眼睛。
芳甸死死盯着他,伸手在抽屉里翻找了一通,入手的东西异常尖锐,甚至刺破了她的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