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镜子......梅洲君,镜子......”
镜子?
梅洲君手指收紧,死死按住他后背伤口,低下头去听。
“那日......”杀手轻声道,“我在锈铁之中......照见......己心。”
那声音越来越微弱,已如梦呓一般。
林先生心中恍然,是了,那中枪的杀手伤势太重,如今乡间缺医少药,唯有冒险进城才能保住一条性命。
这两人......绝不能留。要怪也只能怪他赌输了命,偏向虎狼窝中盗灵药!
四轮疾驰中,城门已然在望。
碉楼之上,高高悬吊了一盏裹着红绸布的灯笼,风沙扑朔,那灯光也透出一股莽莽的猩红。
城楼下有不少佩枪的士兵在走动,手电灯光来回扫荡,将地面劈斫出一道道雪亮的长沟,这一盏红绸灯笼就更透出古画般的妖异了。
又是红色,这个夜晚似乎浸饱了鲜血!
林先生鼻翼翕张,就在急刹车时,猛然捕捉到了一点异样。
怎么都是生面孔?
罗大帅的兵,三个钟头换一次防,过去他总在这个时候进城,靠一条巧舌,也将来来往往的面孔认熟了,可是今夜......
林先生眼珠一转,在幢幢人影之中,忽而捕捉到了一道披着长衣的男子身形。
此人凝立不动,仿佛斜插于地的一把钢刀。此时笼在摇曳的红灯笼下,煞气分毫不减,竟似阎罗迎亲。
所有手电筒,在他颔首之时,齐齐压低了一寸。
就在看到他的瞬间,后座的年轻人像是被抽去了最后一丝挣扎不死的热气,松开了扣住扳机的手指,栽倒在嫁衣逶迤之中。
第133章
热……喉管之中好似火烧……钻透骨髓的剧痛……好渴……水……
刀伤引发的高热缠绵入骨,足以蒸干每一丝体力。梅洲君连着做了几个噩梦,被一片涨潮般的血色逼得透不过气来,正要去扯松领口,手腕上就是一紧。
丁零......丁零当啷!
什么声音?
他脑中混沌,慢了一拍才睁开眼睛,却被金属刺目的反光逼得转侧过半边脸,在臂弯的阴影中急促地喘息起来。
这种冷硬的束缚感......是铁链!难怪他在睡梦中总觉得腕骨酸痛,手腕已被磨破了,两缕血线蜿蜒到了手肘上。
难道还是落进了日本人手里?不对,他在昏死之前,分明就看到了……哪怕并非惯用的脸孔,但在血灯摇曳下,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不会有错。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陆白珩呢?
梅洲君头痛欲裂,思绪并不如以往清明。挣扎之余,有什么东西凉飕飕地淌进了颈窝里,他下意识别过头,拿齿关衔住那一点儿清凉拼命汲取,却尝出了一股腥咸的胭脂味。
是凤钗上的明珠,斜堕进发里,在嫁衣缎面上乱颤。
梅洲君咳呛一声,咬着珠串发怔,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另一道呼吸声终于浮出了水面。
有人!他在旁边看了多久?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样的气息控制能力......
没等他理清思绪,五根铁铸般的手指已然笼住他的面孔,用力往回一拨。那种带有钳制意味的摸索顺势铺展开来,从眉峰直到颈窝,梅洲君身上发热,脸孔上却笼罩着无形的寒气,仿佛钢刀发硎。
到了这地步,梅洲君再认不出对方是谁,也就白费了这几年的姘头情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