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凛那张总是淡定自若的脸罕见地凝滞了一秒,他微顿片刻,终于还是木着脸道:“抱歉,我收回刚刚的推测,他可能就是单纯喝酒喝傻了。”
席应宗毫不客气爆发出一阵大笑。
还没等他笑够,桌边就走来一人,饶是席应宗自己就生得一副好容貌,但看见来人的瞬间,眼底还是不由露出两分惊艳神色——
眼前人一头冷调的闷青色头发,发梢略长,乖顺服帖地垂下,额前发丝微晃,让他略偏修长而灵秀的眉毛半隐半露,一双眼睛大而上挑,在酒吧并不明亮的灯光映衬下,仿若含着水光,潋滟又剔透,皮肤瓷白,连唇色都很浅淡,脖颈纤长,微低着头时勾出的好看弧度,透着股仿佛轻易就会被折断的脆弱感,他穿一件很简约的淡蓝色衬衣,偏偏最顶上的两颗纽扣都没有系,灯光在半遮半掩的精致锁骨上投下一片阴影,又在某个点折射出炫目光泽。
季凛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正是之前那位与他遥遥相望的漂亮男孩。
不过,也是到了这一刻,季凛才发现,男孩的右边锁骨上,竟然还镶嵌着一枚晶莹透亮的锁骨钉。
并不生娇媚,反倒衬得他整个人,都染着一层冷然的性-感。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闻冬弯起唇角,指了指季凛和席应宗中间,那是一个u型沙发,季凛和席应宗相对坐在两头,只有中间的拐角处是空的,闻冬的语气有礼又歉然,“我想问下,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边说,他边朝两人晃了晃手中抱着的画本,认真解释道:“我想画一会儿画,但之前选的位置离演出台太近,有些吵,你们这个位置离得最远,我想会比较安静,我就只是坐在这里,不打扰你们聊天,可以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故意只看着席应宗一人,仿佛先前与他对视的那人不是季凛,而是席应宗一样。
席应宗被他看得不大自在,讨饶般笑了一下,下巴朝对面抬了抬,那意思很明显了——
不要问我,问他!
闻冬这才不紧不慢,将目光转到了季凛身上。
闻冬没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朝季凛歪了歪头。
两人对视一瞬,季凛微顿,不过不出一秒,他就又挂上了那副招牌笑容,语气温和而低醇:“当然可以,荣幸之至。”
边这样回答,季凛边侧过身,给闻冬让出了通道,方便他坐进去。
“谢谢!”闻冬又朝季凛绽放了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才侧身进去,在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说到做到,一坐下,就低头打开了手中画本,握着画笔,一副认真构思的模样。
没人知道,此时此刻,闻冬全部的心神,都几近被身旁的季凛占领。
离得近了,季凛身上散发而出的那股草木气息就越发浓郁,让闻冬犹如置身雾霭缭绕的山林间,闻冬已经很久很久没觉得这样舒服过了,舒服得他近乎沉醉其中。
不过同时,离得近了,从席应宗身上散发而出的气息,也就变得比其他人好辨认了许多。
比如现在,闻冬就能分辨出一种矛盾的味道——有些鲜美,却又有些微微的灼辣,像是加多了佐料的浓汤,并不好闻。
闻冬知道,这是好奇与警惕共存,融合出的味道。
不过,要说好奇他倒是能够理解,毕竟他这样忽然出现,和他们共享一桌,正常人或多或少,都会对他产生好奇。
可警惕却显得有些奇怪,毕竟,以身旁两个男人的外表来看,理应对在酒吧这种类似搭讪的行为见怪不怪了才对。
“你好,”正兀自揣测着,耳边就又忽然响起了那道低醇男声,“你…想要喝杯酒吗?”
闻冬笔尖微微一顿,在画纸上落下一个小点,他偏过头,看向季凛,从善如流点了点头,“好啊。”
“想喝什么?”季凛认真询问,“鸡尾酒?我找服务员要份酒单。”
说着,他就探手要去按桌上的服务铃,闻冬急忙制止了他,抬手指了指桌上的酒瓶,乖顺道:“我喝这个就好。”
季凛看了看桌上的龙舌兰,又看了看闻冬,眉毛微挑,像是觉得二者很不搭调,“这个酒很烈,你会喜欢吗?”
但闻冬毫不犹豫又点了头,真心实意道:“我很喜欢龙舌兰的味道。”
那种过分浓烈,仿佛能裹挟一切的刺激感,非常令闻冬着迷。
季凛笑了一下,没再多劝,只回了一句“我也喜欢”,就抬手从桌边配备的小玻璃柜中,取出一个空的玻璃杯,先倒好了三分之二的酒,才抬头问闻冬:“喜欢冰一点的,还是不太冰的?”
闻冬看着季凛动作,眨了眨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微颤,“冰一点的。”
季凛温沉应了声“好”,又添了三个小冰块,动作轻而缓,没有溅出一滴酒液,之后,他才将酒杯稳稳端放在闻冬面前,还十分绅士地补了一句:“请享用。”
闻冬道了声谢,干脆将画笔暂时夹在画本中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精致小巧的喉结微微滑动,可还没等他再喝第二口,季凛就突然闲聊般问道:“你是专业学美术的?”
闻冬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季凛,饶有兴味般反问:“怎么看出来的?是因为觉得我连来酒吧这种地方,都要带着画本么?”
“不是,”季凛唇角的弧度依然恰到好处,语气听起来更是十分真诚,“我随便猜的,只是觉得,你的气质就很像美术生。”
闻冬笑了起来,眉眼分外灵动,随即,他的目光从季凛那张完美雕塑品一般的脸上,缓缓下移,定在他骨骼分明的手上,云淡风轻回敬了一句:“其实我刚刚就想说了,你的手,如果握着画笔,一定会很好看。”
季凛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怔了下,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笑着摇了摇头,“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在画画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分。”
最后一个“分”字话音落下,季凛蓦地抬起头,看向闻冬的眼睛。
他的眸色本就偏浅,此时此刻,在昏黄灯光渲染下,更显出两分近乎神秘的感觉。
有那么一个瞬间,闻冬觉得那双眼睛像是藏了一个漩涡,要将他彻底刺透,吞没。
但也仅仅是极其短暂,让人难以明辨的一瞬间罢了。
闻冬再仔细看去的时候,就只能看到那眼底毫不遮掩的,仿佛因为虚受了不该有的褒奖而生的赧然。
但与此同时,闻冬清晰闻到,之前那股鲜香与灼辣共存的味道,在这个当下,灼辣到达了一个巅峰,有如实质般刺鼻。
闻冬忽然就明白了,那个金丝边眼镜的斯文男人身上的这份警惕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