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闻冬面前,俯下身来,一只手将闻冬耳垂上的金属锁环取了下来,动作轻而缓,像是百般珍重,之后,用其中一张酒精棉片,认真将锁环后的尖勾反复擦拭了两遍,又单手拇指与食指捏着另一张干净的酒精棉片,覆上了闻冬的耳垂。
明明酒精棉片是冰凉的,但大概是因为它太薄了,薄到根本阻挡不住,季凛指腹上的温度传递至闻冬的耳垂。
闻冬的耳朵,其实很敏感。
季凛指腹覆上来的瞬间,闻冬就本能反应般耳尖微颤,只不过掩在了发丝下,才没有被季凛发现。
冰凉与温热共存的奇妙触感,瞬间在闻冬耳垂上绽开一股酥麻感,这股酥麻感又好似电流,即刻便直通心底。
轻缓擦拭好,季凛轻摇了摇手中锁环,征求意见般低声询问:“小闻先生,这个,还要不要戴上去?”
闻冬极其难以忍受这种被掌控的感觉,于是到嘴边的一句“当然要戴”又被他生生吞下,一顿之后,闻冬仰起头,直直望进季凛的眼睛,挑起一边眉梢,轻笑反问道:“季先生,你希望我戴上去吗?”
对视两秒,季凛认输般轻叹一声,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用行动做出了回应——
他动作愈发认真而珍重,将擦拭干净的金属锁环,重新戴上了闻冬的耳垂,像是为闻冬打下了一处标记。
尖勾在耳垂后方巧妙旋成一个弯,避免了锁环掉落的风险。
刚刚戴好,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唐初的大嗓门传进来:“季老师,听说你跟小闻先生都回来了?那怎么不来找我?”
季凛直起身,走过去开了门,和唐初打了声招呼,又语气自然道:“我们正准备去找你。”
唐初刚刚张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他一脸不解道:“不是,你这门是不是刚反锁了?就你们两个在里面,你反锁门干什么…”
季凛面色如常,淡淡答了句“顺便”,正要转移话题,可唐初视线落在他的颈侧,注意力又立刻被引走了,他震惊道:“我说季老师,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再回来,就又多出来一处血迹!”
早上是小臂,现在又成了颈侧。
唐初是真的非常不理解。
迟疑一秒,唐初恍然大悟般一拍手,自以为自己看破了真相,大声道:“我知道了!你早上说的,逗猫,你特意把血抹这,还是为了逗那只猫对不对!”
季凛唇角挑了起来,他偏头看了眼坐在单人沙发里装透明人的闻冬,抬手轻轻触上自己颈侧闻冬留给他的那道血痕,意味深长般缓声道:“不是,这不是我的血,是那只猫的。”
闻猫:“?”你再给我说一遍?
季凛深谙人与人之间相处见好就收的道理,因此不等唐初再提出任何疑问,他就语气沉缓提起了正事:“小闻先生今天过来,不止是为了签加入计划的协议,他说在学校有了发现。”
一提起案子,唐初立刻把什么猫不猫的都抛在了脑后,正色问道:“什么发现?快说说看!”
闻冬从沙发上站起来,简明回答道:“一个女生。”
唐初呐呐道:“女生?”
季凛也偏头看向他,等他下文。
“对,”闻冬条理清晰,简单解释道,“我今天上午去了一趟音乐之家,没有进沈溪的琴房,我是在楼梯间口,看到了沈溪琴房门口警戒线外,站着一个女生,当时她是正对沈溪的琴房站着的,我不知道她在那里已经站了多久,不过从我看到她开始,大概只过了半分钟,她就又转身向前走,进了钱书的办公室。”
闻冬对于今天又上午下午分别出现了两次的特殊能力,已经不感到太过意外,他暂时也没空去思考这种突然的改变,只是明确知道,闻到那个女生身上的情绪,和陆梦婷的释然情绪是一种味道这种理由,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因此,想要让季凛,唐初,以及警队其他人重视这个女生,就得给出一个听起来有逻辑可言的理由。
略微思考一瞬,闻冬又继续道:“我个人认为,这个女生站在沈溪琴房门口,不会只是单纯的路过,毕竟,如果真的只是路过,那她就不该停下来,还转了身,正对沈溪的琴房站着。”
季凛微微颔首,没有急于发表自己的想法,而是不动声色问道:“那么,在小闻先生看来,这个女生会出现在沈溪琴房门口,最可能的原因是什么?”
又回想起了当时所闻到的,仇恨与释然相交融的复杂味道,闻冬沉吟一声,抿了抿唇,轻声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觉得,是回顾。”
像是听到了一个有两分新鲜的表达,季凛眉梢微挑,重复道:“回顾?”
“没错,回顾,”闻冬又说了一遍,脑海中的思路逐渐变得清晰,他继而解释道,“从美术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如果我个人曾经创作出了一幅还算满意的作品,那么在后续的时间里,我可能会时常去回顾这幅作品,回顾的理由是不确定的,有可能是为了新的作品重新寻找灵感,也有可能,只是单纯想要再次体会,当时创作出这幅作品时候所获得的感受。”
唐初听得忍不住抬手用力搓了两下胳膊。
他是真的很想给面前二位神人竖大拇指,小闻先生真的每一次,都能将犯罪类比成画画!
关键是旁边还有个分外捧场的。
季凛又点了点头,饶有兴味般肯定了闻冬的想法:“小闻画家,你的角度很新奇,但不可否认,其实非常精准,因为,多年以来的大量案例确实表明,有相当大一部分的杀人凶手,尤其是连环案的凶手,他们在侥幸未被逮捕期间,都会不止一次,回到曾经的作案地点,至于理由…”
说到这里,略一停顿,季凛的手指又无意识般覆上了办公桌上那颗头骨,轻轻抚摸,他微阖了下眸,才缓声继续道:“回到作案地点的理由,也很像你说的,可能是为了下一次作案寻找灵感或者经验,也可能只是为了,重新体会当时作案时候所获得的感受。”
这种案例不在少数,唐初是知道的,但此时听季凛用这种温和沉静的语气讲出来,他还是不禁头皮发麻,忍不住感叹道:“这类罪犯是真的忒特么变态了…”
季凛看向唐初,忽然笑了一下,温声问:“觉得很不可理喻是吗?”
“当然了!”唐初毫不犹豫答了一句,又转口问闻冬,“小闻先生,难道你不觉得这很变态,很难以理解吗?”
话音落下,唐初就后悔了,他忘了,这个变态理论正是闻冬先提出来的。
果然,闻冬像是迟疑了一秒,他薄唇微抿,但还是坦诚道:“其实我大致能理解.因为除去被迫不得不做的事情,还有单纯为了钱所做的事情,其余的,人类的绝大多数行为,包括犯罪…我想在这背后,都还是受情绪所驱动的。”
既然作案当时是受情绪驱动,那么在作案之后,再返回当时的作案现场,以重温那种情绪,也就不难理解了。
唐初彻底清醒了,他识趣地不再同闻冬和季凛聊犯罪心理方面的问题,转而将话题转向自己擅长的,理解的方向:“那如果按照你们这个推论,这个女生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
季凛摇了摇头,严谨道:“目前已知信息还太少,只能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毕竟站在凶案现场外观看,这个行为确实很可疑,但也不排除,她可能只是单纯怀念沈溪了。”
闻冬冲口想说一句“不可能”,因为他当时闻到的仇恨味道太过浓重了,根本就没有闻到丝毫怀念的味道,但未张口,闻冬又立刻咬了咬舌尖,将这三个字原封不动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