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谢明月垂首,回道:“不敢有令陛下听话之念。”

这是咬文嚼字的时候吗?谢卿。

“在回话时尚会斤斤计较,你却敢打孤,”李成绮道:“你先将尺子放在桌上,说明你早有这个念头,你好大的胆子!”他疾言厉色,颇有流言中暴虐无德的小皇帝模样,偏偏底气又不足,使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色厉内荏。

明明是个爪子还没长利的小猫,却要装出百兽之王的架势。

“先帝律法,不可更改,”谢明月说的愈发和缓,好像怕吓到李成绮似的,“责惩陛下,臣亦惶恐难安。”

李成绮:“……卿之惶恐,表现得十分内敛含蓄。”

“孤仰慕先帝德行功绩,曾经读过些内宫篇,便是先生身为天子师,亦不能随意责罚天子,若天子有错,需……”他一顿。

他需要周律定罪的时候,自有掌管律令的朝臣可以询问,李成绮虽将周律全部看了一遍,只是算上他死的时间,已经快十年了。

“若天子有错,只责罚伴读。”谢明月贴心地接上。

可他没伴读。

这两个伴读里,定要有谢澈一个。李成绮心说。

然后他就天天顶撞谢明月,眼见谢明月在他面前动手打儿子。

“虽无伴读,”李成绮理直气壮,“却也没有罚孤的道理。”

谢明月一手翻开被放到桌上的周律内宫篇,书正对李成绮,手指压在纸上,分不出哪个更白,然而手指更加润泽,玉色光洁,他微微弯腰,将书页推到李成绮面前,指给小皇帝看。

律有明言,倘若天子一日犯数错,则必以责罚,且根据错的大小,责罚有从挨打到抄书跪祖宗乃至另立新君不等。

可见当年李成绮怕自己百年之后子嗣长歪倾注了多少心思。

问题是,李成绮也没想到这玩意能管到自己。

像李成绮今日这样既晚到又派人端茶递水且顶撞先生的,用戒尺打几下不多。

李成绮身体前倾,原本搭在肩膀上的长发倏地滑落,大半落到桌子上,青丝将翻开的书籍罩了个密不通风,自然也笼住了谢明月的手。

“孤……”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无论如何都难以抵赖。

少年的长发冰冷顺滑,驯顺地贴在谢明月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