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可疑地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李林才开口说:「许平川不是骑小绵羊送你吧?」
舒岩哈哈大笑,眼睛看着许平川,嘴里说:「今天没有,今天风太大,许平川怕小绵羊禁不住,飞向外太空。」
这场品酒会照旧在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举行。其实现在江州已经不太流行这种很严肃的品酒会了,大家更倾向于选取更清新更开放或者更装逼的场地。
但是卡特落这种唯恐因为暴发户的身分而被业内耻笑了去的公司,反而会推崇更严肃更专业更华丽的包装。但是终究那一丝过于接地气的品味是挥之不去的,所以照例还是会有司仪,抽奖,领导讲话和明星献歌等致力于把品酒会搞得有中国特色的四不像活动。
这用许平川的话说也就是一场豪华婚宴的无主角版本,对了,还有椅子太少。
舒岩进门交了邀请函,然后跟着李林走了进去。
进去以后舒岩觉得许平川说的好像没什么错。除了灯光暗了点,椅子少了点,这布置完全就像是个婚宴。
李林才进来就看见了熟人,他和舒岩低声说自己要过去招呼一下,让舒岩自己照顾好自己,随便吃喝溜达,没人管的。
舒岩知道李林这次来用的身分是他本来的身分:某知名葡萄酒教育中心的认证葡萄酒讲师。所以他带着舒岩有点不太好介绍,毕竟舒岩连任何专业的考试都没有参加过。舒岩倒也不是很在意,没人介绍就没人介绍,他也正怕别人搭话会让自己尴尬,这次来纯粹开开眼,他并不指望什么。
想着这些,舒岩去了预设的酒台,那边有一群侍应生在醒酒倒酒,其实这种东西多半就是拿来充充门面,就跟厨师现场片鸭子一个路数。
正好觉得也站得累了,舒岩在酒台那里找了位置坐下。此时品酒会已经开始,司仪说了几句之后自然是领导讲话。
舒岩百无聊赖,很想趴在桌子上,但是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家酒庄,不能想怎么歪就怎么歪,姿态还是要保持端正。想到这里舒岩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眼睛看向舞台方向,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细细的流水声分散了舒岩本来就稀薄的注意力,舒岩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吧台里有人在往醒酒器里倒酒。他想这人真是不懂事,领导在上面,他还敢搞动静,小心被领班发现扣了工资。
不过这人似乎并不在意,他发现舒岩在看自己,就向着舒岩笑了一下,然后推了一杯刚刚倒的酒过来。
舒岩有点不确定这酒是不是给自己的。他四下看了一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而且他所在地方灯光打不到,仿佛只有自己扎根在这黑暗角落里。
不对,还有一个人,这个把酒推给自己的人。
舒岩借着一点余光细看了一下眼前微笑的人:这人眉眼长得精致却不是凌厉的那种,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来,嘴唇薄薄的抿成一条线,看着有几分天真地亲切。
这人俯下身,凑近舒岩的脸,轻声细语:「这是这家的冰酒,算是他家产品线里最良心的,你试试,我提前冰过了,很好喝。」
舒岩的脸微微有点红,对方凑得有点太近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他赶紧拿起酒杯,也顾不得观察什么的,就仰头喝下。结果这酒就像眼前的人说的一样,果然是良心之作。
舒岩来之前是大概了解了卡特落这个公司的,他们主要做中低端市场,单品价格都不算高,而冰酒只做了这一款,售价约是不到二百,但是这喝下去的品质却十分对得起这个定价,或者说远远超出了期待。
舌尖有蜂蜜和热带水果的香气,酸涩的平衡掌握得极好,作为一款入门级的冰酒,这款无疑是上乘之作。
舒岩喝了这款酒突然就对这个公司印象好了起来,虽然许平川经常会说国内的葡萄酒市场混乱得要命,这些所谓的大公司混淆概念指鹿为马,但是舒岩想总是会好起来的吧,就像这手中的酒,必然是用心去做了,才能有如此的滋味。
想着这些,舒岩就想和这位倒酒的侍者道谢,顺便交流一下心得,然而抬眼望去,却不见了人的踪影。
此时领导讲话刚好结束,场间都是整齐划一的掌声,舒岩四下张望,都是和自己一样穿得差不多的人,那位倒酒的小哥,早已经辨认不出了。
灯光开始亮了起来,场内的人也开始三五成群地结队聊了起来。舒岩不好意思总在这里,于是也起来想看看有什么吃的填填肚子。
他穿过人群来到冷餐台前,研究吃点什么,刚准备拿一块餐点,灯光就又暗了下来,只有舞台上的灯还亮着。司仪在台上喋喋不休地介绍这公司的历史文化发展现状未来计划等等等等,舒岩看周围的人都面含微笑地看着前面,于是默默地把手里的餐点塞进嘴里。他想这餐品准备得真是贴心,都做得小小的,可以一口吃进,不会需要咬上几口,致使残渣掉在衣服上,或挂在嘴角。司仪说了几句什么,舒岩吃得专心没有听清楚。只见一位瘦削挺拔的男士点头含笑地走向话筒前,他先扫视了一下全场,然后开始讲话。
舒岩站在黑暗处望向台前,他想,也许声音这种东西,真的,并不特殊。
舒岩曾经问过许平川有没有觉得每个人的声音都有自己的特点。许平川说:「这是什么鬼问题?」
舒岩说:「你管呢你就直接回答好了。」
许平川想了想说:「你先告诉我宋世雄孙正平韩乔生三人的声音混着听,你能分辨得出来吗?」
舒岩沉默了。
此时舒岩站在餐台前,看着舞台上那个成熟儒雅的男人,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了宴会厅的每个角落。